一时间又是惊骇又是莫名,一张张被烟熏得漆黑的脸彼此张望着。
他们不解得很,他们分明每年上供,为什么神会突然翻脸,纵火烧房?
“神”似是知道他们的疑惑,悠然道:“吾已知会过庙祝,难道不是汝等与之串通,打算糊弄了事?”
庙祝惊骇欲死,不及分辩,便被因为痛失家财而愤怒莫名的山民包围起来。
山民挥起草耙锄头,将庙祝砸翻在地,庙祝瞬间头破血流,倒在地上哀哀呻·吟。
而“神”降下的寥寥数语和滔天大火,也勾起了众山民的对“神”的疑惑。
这些读书极少的山民,思路向来是直来直去的:
先前,他们只要每年献祭孩子,就能得到丰收,这自是一笔合算的买卖,毕竟对他们来说,小崽子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
孩子不会为自己申辩抗议,即使想要反抗,也是软弱无力、势单力孤。
但要是每年献祭割喉三十名男子,情况就有些不同了。
在场的成年男子惊悸难言,脑中浮现出了自神祭开始,数十年来都没能浮现出的疑问:
……这到底是个什么“神”?
事实是,一旦灾祸落到自己头上,人就容易开始犯嘀咕。
气若游丝的庙祝又被山民们揪起来质问,逼问“神”的来历。
这人不过是略读过些书,连酸秀才都算不上,被“神”选中,只是因为他通些文字,又晓得听话。
他养尊处优地被村人供养多时,皮娇肉贵,吃了两下打就哭爹喊娘,摆着手哭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山民们更加愤怒,只觉自己被愚弄了,又怕其他人向“神”妥协,到头来让割喉献祭的灾祸落到自己头上,个个踊跃异常,绰起农具,直奔神庙,一顿打砸。
泥金满地,神骨成灰。
看着满地剥落的彩漆,破碎的泥颅,听到内室里被囚禁的孩童们恐慌的尖叫,那些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人才渐渐意识到,情况不妙。
旁的不说,这“神”的神力可是真的。
他们砸了“神”的金身,一旦招致报复……
也有几个愣头青叫嚷着它若是敢来就让它好看,但多数人心中生怖,踩着一地狼藉,满面呆滞,脸色铁青。
众人正惶惶不安间,忽然听得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庙外响起:“劳驾,请问……”
上百把长长短短的农具对准了门口,谁想来者竟是一名弱质风流、体态纤瘦的少年,头戴幂篱,看不清面目。
有大胆的喝问一声:“是谁?别他妈的装神弄鬼!”
少年落落大方,掀开了头上的幂篱黑纱:“各位叔伯,我乃是一名游方道士,途径贵宝地,眼见山上浓烟滚滚,似有魔物作祟,我便上山来查看一二,多有打扰……”
人总是难免先敬罗衣后敬人,更何况眼前少年生得清贵端庄,一副大家之子的作派,比那虚无缥缈、从未谋面的吃人邪神更像仙人临世。
一瞧到他的脸,山民瞬间打消了疑虑,又听到他是道士,更是久旱逢甘霖一般,将他团团围住,一五一十地将前因后果道来,求“小神仙”出手襄助。
在村落中公然纵火的犯人分明就在眼前,山民们却浑然不觉。
少年听得仔细,不时煞有介事地点头,修养十足。
听完后,他环视涕泗横流的山民,按剑俯身,施了一礼:“风陵常伯宁,愿为各位排忧解难。”
不多时,外间黄沙走石,狂响成一片,似是天公暴怒,天空烨烨震电,不宁不令。
原本打算后半夜来享用珍馐的“邪神”,察觉神庙被毁,震怒不已,前来算账,谁想拨了云头,眼见山中房屋倾颓,满目疮痍,不禁先呆了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