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遽闻此言, 实在心惊,因为这些声音实在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我问他:“我自认已经是个阅历丰富的人了,亦固知太阳底下无新事, 为何还会觉得心惊胆颤,踌躇难安呢?”他正从沙子里捡出一朵被当地人称作“沙漠玫瑰”的假花, 听了我的问题,摇头道:“这要去问哲学家, 这些事除了哲学家以外谁都不知道,而哲学家正是因为知道, 所以才杀死了自己,这其中或许有殉道者,但更多的是什么, 你心里早知道的。”
我想起近年来开始走向正规的神经科学,一时间竟哑口无言,只重复道“阿波罗”号谋杀了月亮,惹得路人奇怪的一瞥。
……
一个人停留在沙漠里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和一个人停留在大海上、草原中是一致的, 你会意识到这个世界在告诉你一切都不属于你,你只是身在其中, 所有的爱恨都毫无意义。而每一次眨眼间觑到的飘渺自然或俗世红尘, 在你之前,已经被无数人的眼睛注视过了, 然而你看到它们,依旧能体会到那是世界诞生以来出现于世的第一抹微笑。
夜晚天气寒冷, 稍稍远离篝火, 转身背对, 这时候可以看到特别干净的星空, 你在人多的地方绝对看不到这样干净而又纯粹的星空,你只看得到其他人的情绪和呼吸,他们身上的气味,那不甘的声音,你绝对看不到世界末日般的星空。
满天的繁星就像冻结了的暴雨,若是不说话,几乎要以为自己已被世界咀嚼消化完毕,毫不留情地抛弃。这时候有一个人拿着根刚刚点燃的仙女棒烟花坐到你身边,那瞬间迸发的感情实在难以言表,且不如上天采星花。
我真是吃了一惊,问他怎么会想到带着烟花来沙漠。
宇智波君看着“呲啦啦”作响的绚丽烟火,问:“好看吗?”
我恍恍惚惚地点了头,正要追问,他却塞了根新的到我手里。
“我还有很多呢,都很好看。”
他说。
……」
「……
防晒霜的存量不足了,我躲在伞下面,像个不应该出现的傻子,来来往往的人看我的却很少,他们有他们的人生要过,眼前的困难比一个有钱有时间去环游世界的人所面临的,防晒霜不够的困难要重得多。
“我的难题是不是显得很坏心?他们生存尚不能安,都是人,我却在这里担心什么紫外线之类的东西,他们是不是连阳光里有紫外线都不知道?”
“你的难题在他们的难题面前显得很可笑,但是却不能说是坏心眼,这不是无知的恶,只是不同人有不同人的难题罢了。没有难题的人是不存在的,或者说愚蠢的。”
“那到底还是可笑的。”
我实在心不能平,吹毛求疵地说。
阳光刺眼得让人回到上古,但是没人想回到人类凿穴而居的上古,连我也不想。
宇智波君不回答我,我知道他心里是反对的,那是因为他是一个宽容的人,并不是因为我说的不对。
我确实是可笑的。
听说人们一旦受挫便会去旅游,或者漂洋过海或者乘机上天,距离可以治好人们的心灵上的伤痛。
我带着的书已经看了好几遍,都是熟悉的风景,我想创造些新的风景,却又不知道要创造些什么。
不远处有一个只穿了一条脏短裤的男孩子咬着手指头看着我,黑白分明的眼睛,皱着眉头,不知道是因为阳光还是我。
我情愿是我。
……
防晒霜已经告罄,我想要逃走了,只是离开前,我还是没想好要写什么,只觉得一切都没有书写的必要,真正重要的东西都在阳光里,而我只顾着在皮肤上涂一层又一层的防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