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贝勒府,正院。
四爷站在院外,深吸一口气,苏培盛弓着腰小步跑到他身边:“爷,可以了。”
四贝勒点点头,自从弘晖死后,每次来见福晋,都变成了一件极大的难事。一进屋,果然还是熟悉的佛香,浓郁的似乎凝成了云雾。
雾中一个女人的身影仍旧虔诚的跪在佛像前,听见他们来了,女人朝前拜了一拜,将香插进炉中,她面容清秀,一身素净无花纹的旗装,发髻上只插两朵通绒草花,旁人是绝认不出这就是四贝勒府的女主人——四福晋乌拉那拉氏。
胤禛皱眉打量着自己的发妻:“礼佛本是好事,又何必如此自苦。”虽然知道说了也白说,可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四福晋迈着大小一致,仿佛被丈量过的步伐坐到侧桌边:“多谢爷的关心。”
场面一时冷下来,看见院里摆着的花草,四爷想起宋格格,他尽量柔和的看着福晋:“听宋氏说,上次你亲自去宫里为她请太医,有心了。”
“这都是妾应尽的。”乌拉那拉氏恭敬的垂下头。
苏培盛在一边叹气:知道的是夫妻对话,不知道还以为是朝中大人们交接公务呢!
“院里的佛香也不该时刻燃着,福晋若是得空,不妨多去永和宫看看额娘。”四爷的手捏紧了又松开,他实在不知道要如何跟完全改性的福晋沟通,语气也不自觉变冷硬起来。
不知道何时起,约莫是弘晖死后,福晋突然就性情大变,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吃饭睡觉,偶尔过问一下府中事务,其余时间都在小佛堂抄佛经捡佛豆。倘若说以前福晋还有几分小儿女性情,之后就好似一瞬间变成老年妇人,万事不过心,终日与佛为伴。
乌拉那拉氏点点头,两人无话,半晌,四爷起身:“我走了。”
“是。”四福晋看四爷快要踏出院门,眼神一闪,跟在后面嘱咐了一句:“爷近来还是多吃些吧。”
四爷点点头,没有转身,直接离开了。
青嬷嬷看着福晋的模样,实在是忍不住,刚要张口,就看见四福晋对她摇摇头,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主子的想法,只能化为一声长叹。
四福晋何尝不知道底下人的想法,可是她实在无法像原来那般与四爷相处。她踱步回了小佛堂,缓缓拨弄着手腕上的一束琉璃珠子——这是弘晖生前最爱的物件儿之一,一粒粒的珠子被摸的颗颗分明,莹润可人。
望着佛像,她悠悠的出神,想起许多往事:其实,她已经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了,上一世,她也是四爷的福晋,孝敬宪皇后。那一世弘晖八岁得了绞肠痧,不治而亡。他死后自己也没了半条命,为了家族不得不兢兢业业做了十几年福晋、皇后。
临终时,她以为自己总算能解脱了,没想到一睁眼,自己又回到十三岁初嫁四爷的时候,乌拉那拉氏以为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恩赐,因为熟知四爷脾性,又对宫里府里各项事务都熟,她比上一世更早的有了弘晖,可是还没高兴几年,弘晖在四岁时再一次得了重病早夭,比前世更早的离她而去。
伤心欲绝悲痛心裂之处自不必多说,从那以后,她就明白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弘晖与她天生母子缘分浅,自己本就不该强求,想起这孩子每一世得病时明明痛苦却还要强作坚强的小脸,四福晋心中一痛。
所以自那以后,她再也不求四爷的宠爱,本来她对四爷也只有多年相伴的情分,荣华富贵,她早就尝遍,勾心斗角争风吃醋,她也厌倦了,四福晋只一心礼佛,希望佛祖能保佑自己的孩子下一世投一个健康百岁的胎,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
双手合十,她跪在佛前,照旧做起了每日的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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