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阮轻拍着他的背, 神思却渐渐飘远。他既然能梦见她的死,也一定,知道了他自己的结局。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他先前为什么会心血来潮地教她处理政务, 也许,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早逝。
她鼻子有些酸酸的,纤手攥在他胸前的衣襟上,把他抱得更紧了。嬴昭低下头,眸中哀伤如笼月轻烟般袅绕不散。手掌轻抚着她素靥, 喃喃问道:“那你还喜欢我吗?”
念阮有些赧然地垂了目, 半息过后抬起眸来回以坚定的一笑, “妾一直都喜欢陛下的。”
或许吧, 她以前是患得患失。害怕他对她的好只是骗局,害怕再被他抛弃一次。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不肯承认自己也动了心。
如今, 既知了前事皆是误会, 她只想好好地陪着他走完余生。如果可以,再尽力地扭转命运。
女孩子的话像夜风中的风铃一样轻, 如隔世声, 如梦中闻。他淡淡一笑,拥紧了她:“此生, 朕定与你荣辱与共,生死同命。”
不知是不是昨夜做了噩梦之故, 次日他起得格外得沉。待宫娥上前收拾了行装后眼底犹有些昏沉, 见念阮正在妆台前揽镜梳妆,挥挥手斥退宫人走过去, 拾起妆台上一粒红玉耳环在她耳边试了试, 替她戴上:“念念昨晚说今日有个秘密要告诉朕, 是什么?”
“陛下想知道么?”念阮回过头,莞尔一笑,“那陛下帮妾梳头好不好?”
她抓着发髻的手一下子放了下来,墨发披散,软缎般柔顺地垂了满肩,面上铅华洗尽,碧湖天河里天然雕饰的芙蓉一般。菱花镜中,一双眼清亮皎然,眼波盈盈。
嬴昭想起昨夜梦中所见,她跪坐在佛前,亦是这般素肌不污天真、时妆净洗的模样,眼神一黯,握过梳子梳理她长发。
柔软青丝如流水一般自手心里滑过,他心神却惘惘的,始终也安定不下来。念阮拿过唇纸对镜抿了抿,拿绢帕晕开,面妆就算完成了。手掌攥紧又松开,斟酌了一会儿用词方道:“陛下,妾可能找到您姐姐了。”
“是谁。”
他语气平静,手中动作却慢了下来。念阮回过身去,拉住了他的手:“是宣光殿的素晚。”
“谁?”
嬴昭只疑心自己听错了。昨夜梦境之中逼死他心头挚爱的人,是他的至亲?
念阮不知为何嘴里有些发苦,微微深吸一口气,笑着重复应道:“是她,宣光殿的素晚。”
“妾已向母亲询问过了,母亲说,元皇后入宫生产是在她宫里,她见过那个婴孩,腰间有粒五瓣梅花的胎记。妾后来也找素晚求证过,的确如此。何况她和您的相貌也确有几分相似,想来应该错不了。”
室中忽然静寂一瞬,他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眼睛,对视良久,却半丝波澜也未起。念阮见他全无诧异,暗暗猜测或许他昨夜梦见了也未可知,便试探性地问他:“若要认亲,可能需要滴血之法。陛下可要与她滴血认亲么?素晚久在太后身边,必定知晓她许多机密,眼下这个节骨眼认回来才对您更有利。”
嬴昭不言,垂眸久久地睇着女孩子小心翼翼的模样,想起昨夜梦境中所见,更觉心酸。
虽则眼下她不肯告诉他,可他感觉得到,她从未嫁时便极度地抵触他,必定也是如他一样知道了些什么。现下却还为了杀害她之人向他求情。
他从前还觉得她脾气骄纵,爱同他使小性子,如今方知,他的念念才是天底下心地最为良善心软之人。
念阮犹然未觉,拉着他手望着他依旧絮絮叨叨地在说:“她是您的亲姐姐,虽长在太后宫中,到底是您的骨肉至亲。如今太后是存心要让你们骨肉相残,您总不能置她的死活于不顾吧?元皇后在天之灵也会不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