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蓝得深沉, 弦月西行,群山间烟岚纵横,风露凄寒。
念阮是被山中凄厉的猿声惊醒的。她睡得并不安稳, 一夜之间, 梦境中悉是洛阳宫阙的大火,她一个人被困在火海里, 怎么也找不到出路。忽然间,一声清脆的猿声自窗外传进,她惊叫一声,直直从榻上坐起。
眼前画面陡转, 一室中唯有床脚青灯如豆, 光影昏暗。守在外面的折枝急急赶来, 念阮呆坐在榻上,纤骨颤栗, 冷汗如流。
她下意识望向枕边,触目唯空, 心下一怔, 眼间哀愁瞬间便如海雾萦起。
他果然还是走了……
愁容不过一瞬,她抬目看向折枝:“什么时辰了?陛下呢?”
“回殿下,现在是丑时,陛下有些要事要处理,已然先行回城了, 殿下不必担心。”
朱缨怀抱长剑,自屏风后款款走入, 俨然是个奉命护卫她的架势。念阮眼波一颤, 神色黯淡下来, 双手无意识地攥住了身下的锦褥。
怎么能不担心呢, 与太后相比,眼下他们分明毫无胜算。
可他既离开了,她也不能再独自跑回去给他添麻烦。
房中燃烧的地炉已渐渐熄了,冬日寒气浸骨,她只着了件绣玉兰的绢纱寝衣抱膝坐着,折枝担心她着凉,忙把锦被搭上来殷切地劝:“女郎还是早些歇了吧。京中若有消息传来,奴婢定立刻禀报您。”
念阮摇头:“我想去看看堂姊。”
“殿下若是担心京中局势,倒是不必了。”朱缨秉剑行了个军礼,“萧三娘子已经歇下了,方才,她托属下转寄书信给京中的汲郡公,属下已经看过了,是封劝降信。”
事出紧急,朱缨也来不及抄录一封呈给念阮过目。原本,没有这封信她也会替萧令姒写的,萧令姒却自己呈了一封上来,其聪慧机敏,倒令朱缨有些刮目相看。
念阮担心的就是这个。令姒虽是庶女,却是她叔父最宠爱的小妾所出,父女俩是有感情的。此次嵩山之行,嬴昭带上令姒来,本就有几分借此挟制她叔父之意。如今,令姒肯主动写信劝降叔父,倒令她们的胜算增加许多。
她披衣起身,赤脚踩在厚厚的苏绣芙蓉绒毯上,行去了窗边。窗外夜色沉沉,檐下铃铎在夜风中发出叮当叮当的轻响,什么也看不见。
她眸中也似有烟岚腾起,渐渐化作层水雾。但愿,他能一举成功便好。
*
军队在夜色间衔枚疾走。
嬴昭收拢队伍,抵达外城门宣阳门下犹是丑时。旷野里鹓鶵凄厉的叫声在夜风中轻啸,虫鸣相和,树木摇摆,寒风卷着砂砾一层一层刮到脸上来,宛如刀割。
“什么人?”
行至城下,犹隔着一条绕城的洛水,守城卒警惕的声便响了起来,城墙上齐刷刷架起了数十张弓.弩,皆对着行在最前方、马背上脊背笔直的嬴昭。
“是朕。”
嬴昭高据于马背上,冷冷抬眸睇了城墙上的守将一眼,月色下,他白袍泠泠泛着冷寒月光,映照到侧脸之上,俊美若神祇。
戍守城门的小将在城楼上张望一瞬,唬得魂驰魄散,慌张带着人连滚带爬地奔下城楼来,狼狈跪倒,隔河大喊:“末将接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他壮着胆子望了天子身后绵延不尽的长龙一眼,脊背不禁发寒,冷汗如滚。天子从何调来这么多的兵?事出反常,须得立即禀报太后才是!
策马行在皇帝身边的苏衡看出他企图,厉声喝道:“天子在此,尔等为何还不放浮桥、下城门?难道是想造反吗?”
“卑职岂敢。”
那人哆哆嗦嗦地道。扬声往城楼上喊了一声,浮桥落下,城门洞开,从虎牢调来的五千兵马浩浩荡荡地驶过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