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可抱香枝上老(四)
周桃萼宛若死尸, 僵卧于地,昏昏沉沉之中,只觉血色满眼。而在那满目的赤红之中, 隐隐见得人影攒动, 耳中亦可闻得涎笑、悲泣、急喘、怒斥……诸般嘈杂声响, 混作一团,竟令她恍恍惚惚, 分不清前世今生。
“周医生!坚持住!”
“周姐, 不要睡, 再坚持一下。”
兴许是疼痛作祟, 竟令她生出幻觉,恍然间好似又回到了前生——前生, 她在医院儿科遇上医闹,挺身而出, 见义勇为, 被那闹事的患者持刀砍倒, 横卧于血泊之中。
那时的痛,比今日还要痛上许多。她倒在医院冰凉的地板上, 鼻间嗅着自己的血腥气, 目光注视着自己的伤处, 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 正在一丝一丝地变缓、变弱……
待到再一睁眼, 她便来了这封建古代的无名王朝,身子还是她的身子, 脸还是她的脸, 只是她的年岁, 却是回到了幼年之时。生逢乱世,无父无母,亦无钱财、身份,且还看不懂字、不会说当地话,她一路走来,艰难险阻不知凡几,但也都一一克服了。
与那些生存的艰辛相比,这袁骠骑,不过是个觊觎美色的蛆虫,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东西了。
这念头一生出来,周桃萼只觉心上微热,身上亦恢复了些气力。她手指微动,睫羽轻颤,缓缓睁开双眸,便见光晕之中,那男人身披大袖鹤氅,眉眼清俊,薄唇微勾,指尖磨蹭着她的面颊,声音放得极轻:
“桃儿,瞧你这模样,好生狼狈,可打算搬我这救兵?”
周桃萼微微喘气,避开他那冰凉的指尖。
她颇为吃力地直起身来,视线愈发清明,耳中所闻,也愈发真切。那一声声闷哼、低泣、辱骂,令她心上沉重,引得她回眸望去,便见灯火昏红处,三五个赤膊汉子,围簇着一方矮桌,围得几乎是密不透风,惟可见得一双腿儿高跷,细嫩雪白,不住胡乱蹬踹。
她听见那些汉子,涎皮笑脸地说——
“好人家的娘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月黑风高的,你来这荒郊野岭,不就是发骚缺汉子嘛,装甚么贞洁烈妇!”
“贱妮子,摸两把、弄几下,就老实了!”
“你那小相公,是个软壳蛋,窝囊废一个,哪有哥几个厉害?一会儿拿烧酒将他浇醒,让他也瞧瞧你这骚样儿。”
污言秽语窜入耳中,周桃萼只觉脑中嗡嗡然作响,心上好似被人死死紧攥、不住扯来拧去,那锥心之痛,远远胜过皮肉之痛。她立时血脉卉张,牙关发颤,一手捉住身侧的凳子腿儿,正欲挣扎着迈步上前,那袁骠骑却是忽地抬臂,死死扯住她的发髻,眯眼冷笑道:
“陶二!你手无缚鸡之力,逞什么匹夫之勇?”
那男人好似毒蛇吐信,声音低缓,轻轻在她耳畔说道:“陶二,你性子烈,有骨气,信的是‘士可杀,不可辱’。可你并非闺阁蠢妇,该也想得明白——无谓的反抗、斗争,这就是飞蛾投火,不止烧毁了你自己,且还会殃及池鱼。”
袁骠骑眸光深沉,声音清冷,暗含蛊惑:“陶二,你想想,你若不逃、不闹,安安分分,葛叶自会在你身边、由你教养,抱香更不会受如此折辱,我亦会许你医官之职、专房之宠,受用大俸大禄……你为了所谓的节气、风骨,累人累己,实在得不偿失。”
言及此处,男人忽而温柔,轻抚着她的长发,口中呢喃道:“陶二,今夜,你若从此悔悟,我定然既往不咎……”
周桃萼默然而立,眼神稍稍迷蒙起来。
这红尘世上,天平两端,到底什么才最重要?
前生,她为了对病患负责、为病人手术,放弃过恋爱与约会;她为了秉持医者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