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霞烂泼猩猩血(一)
烛火盈盈, 那美人见寒刃刺来,却是无畏无惧,避也不避。
唯有那一双冷而媚的眸子, 暗含决绝, 直勾勾地与他对视。
袁骠骑也不知为何,一对上那双眼眸, 只觉得熟稔至极,也不知是在何年何月, 又是何人,向他投来过这般眼神。他只要一望见这决绝眸光,便觉得脑中隐隐刺痛, 眼前如击石火,似闪电光,有无数人影画面匆匆掠过, 其中几张面孔,熟悉而又陌生, 似是故人来。
男人深深闭起双眼, 铁腕一转,便将那镶金匕首,复又收回袖中。
周桃萼见他收手, 不由缓缓勾唇, 冷冷笑了。她低低笑了两下,缓缓望向桌上的抱香娘子,只觉心中微涩,愧疚难当。
她轻轻一叹, 本欲起身去看抱香, 可倏然之间, 只觉视线愈发迷蒙,身上的痛感亦是愈发清晰。她无力地眨了两下眼儿,强定心神,忍了又忍,终是强忍不住,昏厥过去,彻底没了意识。
昏黄烛火之中,那男人身披黑氅,沉默良久,终是俯身,长臂一伸,便将那狼狈美人打横抱在怀中,转身朝着门外车马行去。车焜见此,忙不迭地将那昏迷不醒的抱香扛在肩上,亦步亦趋,跟在将军身后。
岂料,及至门下,将军忽地凝住身形。
车焜肩扛着抱香娘子,见将军止步不前,不解其意,连忙抬眼看去,却见将军遽然抬起军靴,利落一踢,犹若疾风扫秋叶般,将那案上烛盏,猛地掀翻于地。
顷刻之间,火苗渐起,愈燃愈高。
袁骠骑头也不回,抬靴而去。车焜走至林间,倏然止步,回身一望,便见火舌舐动,焰亘长夜,浓烟缭绕间,已将一切血污吞没。
火光灼灼,冲破黑夜长空。
军营之中,林野深蔽处,袁燧才教过了袁灵棍法,正兀自抬臂擦汗之时,不经意间抬眼,便见那遥遥天际,方才还是沉黯黯的黑色,如今却晕染出了一片赤红。
少年不知那是父亲杀人后放的火,其中浸着猩红的人血、无尽的秽乱。他只当是日暮余温,不由微笑抬眸,静静欣赏起了这红霞烂漫。
而袁灵则立在一旁,虽有几分吃力,却仍是挥汗如雨,咬牙练罢了一整套棍法。少年收起长棍,骄傲不已,连忙去唤兄长。岂料他接连唤了数声,袁燧却迟迟不应,袁灵心中纳罕,连忙近前,跟着抬头望去。
那赤红天光,落入他的眸中,倏然化作无尽惨绿。
绿,昏惨惨的绿,无边无垠,蔓延开来。
袁灵心上微沉,只觉那黑绿之色,颇为刺眼。他倏然移开视线,又拉了拉袁燧的衣袖,轻轻唤了两声哥哥。
袁燧闻得呼唤,这才回过神来。他温柔一笑,摸了两下弟弟的小脑袋,轻声问道:“灵儿练完了?”
那俊秀少年,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笑眼弯弯,清声应道:“多谢二哥,又教会了我一套防身的棍法。灵儿习武,向来愚钝,旁人都嫌恶我,亏得有二哥,不厌其烦教我。往后我若立了军功,犒赏必定分哥哥一半!”
袁燧笑了笑,刮了下他的鼻尖,轻叹道:“二哥不要你的犒赏,只要你看顾好自己,莫要有性命之忧。”
少年闻言,琉璃般的眸子,微微一黯。
袁燧却是不曾察觉,只又细细叮嘱了他两句,这便提剑起身,略带着几分急切,朝着周桃萼所在的营帐径直行去——自打他左腿渐渐恢复,可以如常下地行走之后,每夜此时,他都会去她的营帐,由她诊脉下药、按摩伤处。
这已然成了他的习惯,一个令他心安、松弛,甚至有些期盼的习惯。
在同袍军士面前,他是“赤发鬼”,杀伐决断,威震三军;在父亲及弟兄面前,他是袁家二公子,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