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的天幕下起了一阵大风, 杨婉回到承乾宫时,合玉正带着承乾宫的宫人们四处合闭窗户,户枢的咿呀声和落锁的磕扣声交错在一起, 嘈嘈切切, 令人心乱如麻。
杨婉站在明间的扇门前,门廊下的瓷缸中的蓄水突起了涟漪。
杨婉抬起头, 豆大的雨水便从天而降, 砸向被夏阳烤得干裂的泥中, 天色顿时暗得更厉害了。
宁妃坐在明间的绣架后面,对杨婉道:“婉儿, 进来坐, 易琅过会儿就回来了。”
杨婉合上扇门, 走到窗边将灯烛点上, 搬了个墩子坐到宁妃对面,“外面下雨了, 灯火晃眼睛得很, 娘娘要不别绣了吧。”
宁妃摇了摇头,“就还差几针了。”
刚说完, 合玉便在外头道:“娘娘, 小殿下回来了。”
杨婉起身打开门, 易琅浑身湿透地躲了进来,“母妃,外面好大的雨。”
宁妃忙用自己的袖子替他擦了擦脸, “闷了这么多天,早该下了, 快去里换一身衣服, 母妃给你做了糖酥。”
她的这一番话说得有些刻意, 声音甚至因此有些发颤。
杨婉明白她是想安抚易琅和宫里的人,无奈人对危祸总是比对福事敏感。
贞宁年间第一次搜宫,除了锦衣卫之外,羽林和金吾卫也各自抽调了守卫参与搜查,各宫的宫人大多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骇人的搜宫,事关皇子性命,人人自危,但也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朝外面张望。
易琅换了衣裳出来,合玉等几个有些年纪的宫人早已聚到了明间外面的门廊下,廊下的雨声很大,却还是能听到宫道上凌乱的脚步声
合玉道:“那奶口(1)还没找到吗?”
刚从外面打探回来的内侍回道:“先头说是奔去了五所,如今五所已经被翻得底朝天了,也没能找到。听说,今儿要连夜一宫一宫地搜。”
“那岂不是也要搜我们这里?”
“看样子怕是会来。”
话音落下,明间内灯火一晃,宁妃手上的针刺错了针脚,偏扎到了手术上,杨婉忙将灯移过去查看,“娘娘心神不宁,还是别绣了。”
说完又对扇门外道:“合玉,进来回话。”
门一开,大片大片潮湿的雨气便扑了进来,屋檐若百龙吐水,廊下水花四溅,寒意像返潮一般从地上腾起。合玉拢着褙子,哆哆嗦嗦地进来:“奴婢看着外面情形不好,娘娘,您和掌籍还是避一避吧。”
宁妃搂着易琅道,“如今二皇子怎么样了?”
合玉回道:“还不知道呢,御药房的当值的太医都过去了。会极门上现在已经乱成一团,很难问到消息。”
易琅抬头问杨婉,“姨母,二弟怎么了,为什么要搜宫。”
杨婉刚要张口,却见宁妃冲着她摆手。
杨婉低头看向易琅,他的手虽然拢在袖子里,却已然握成了拳头。
“殿下总要知道的。”
这话她是对着宁妃说的,宁妃的目光流露出不忍,伴着一丝一闪而过的惊惶,她没说话,只是垂下眼睑点了点头。
杨婉蹲下身看着易琅道:“二殿下在鹤居遇袭,行刺的宫人脱逃,如今还没有被锁拿。殿下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易琅点了点头,“我明白,之前大臣们与父皇辩论立储之事,如今二弟遇袭,父皇一定会对我和母妃生疑。”
杨婉与宁妃相视一怔。
杨婉原本只是想把事实告诉他,谁知他竟已经独自触及了背后的暗涌,她索性追上一问。
“如果是这样,殿下要怎么办?”
易琅回头看向宁妃,“我会向父皇陈情,母妃不会做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