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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银,一架马车驶出城门,行驶在如沐银霜的平川上,沙尘阵阵,如长烟一缕。
谢窈抱着女儿在马车中坐着,马车里安静至极,只听见车轮辘辘滚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车窗外风啸如刀剑,时闻鸱鸮杜宇,声声凄厉。
车中气氛始终僵滞如冰,谢窈一言不发地垂着头坐在角落里,芃芃感知到母亲的情绪,亦不敢发出声音,一双小鹿似的圆圆眼睛警惕地望着对面坐着的陌生男人。
斛律骁心知妻子是不肯理自己的,转而将目标转向芃芃,和颜悦色:“你叫芃芃是么,姓什么?”目光却在她稚嫩的五官上来回逡巡。
车中是设了灯的,是大秦国进贡的琉璃,若清冰玉壶,遇火不燃,中心又设了一方内部凹陷的烛台及两枚平衡环,无论外界如何旋转颠簸火苗始终稳稳地置于正中,故能安放于车中。
借着荧荧烛光,他再一次看清了这个十九口中与自己相貌有几分相似的女儿,生得粉妆玉琢,玉雪可爱,眉眼处既有江南女子的秀艳,又有北方胡人的眉目深刻,一看便是中和了他和窈窈的相貌优点。
这就是他的女儿,不会错。
他摸摸芃芃头上两个鼓鼓的花苞苞,眼浸笑意。芃芃小脸绷得紧紧的,生气地瞪他:“坏人!你把我阿父藏到哪里去了!”
阿父?
他不以为意地挑眉,沈家那个一看就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怎么生得出如此可爱的女儿,这小家伙分明是他的女儿,却认旁人做父……
自然,这也是她教的。
视线重又移回妻子身上,多年前不告而别,不惜死遁,叫他思念了这么多年,心底到底是有几分怨恨的。今又教他的女儿认旁人做父,为了旁人,甘愿受他胁迫辖制,这怨气就更添一层。斛律骁话声亦冷了下来:“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这孩子……”
话未说完即遭了她冷厉如刀的一瞥,谢窈抱着芃芃,雪面上怒气流转,背过身去。斛律骁尚是初次在她脸上见到如此仇恨的神情,即便是她拿刀刺他那回亦没有如今这般恨意强烈,剩余的半截话竟生生卡断在喉咙里,按下不言。
没关系。
他在心底宽慰自己。
即便窈窈不肯承认也没关系。她离开他三年半,这孩子瞧着年岁也差不多,算算时间就能知道这是他的。
他已派人往临海去查了,是不是他的女儿,过几日就能知道真相。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在淮水边停下,斛律骁先行下车,再反身去接母女二人。
谢窈自车中出来,未曾理会那只递到身前的手,她漠然抬首,借着月色打量着眼前的景象——潮平月朗,月光将淮水都披上一层银裳。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停靠着一艘大船,桅杆上船帆已升,一名身形瘦削的男子同数名侍卫正立在船头翘首而望,见他们出来,又匆匆下船来接。
是封述。
风鸣水应,河流有声,淮河水面烟水茫茫。横亘于水面的白雾上,对岸的郡城城郭在长空月色下影影绰绰。
过了河,就是北齐境内的淮阳郡。他还是贼心不死,硬要将她拉入那场本已遗忘的噩梦。
谢窈心底生了冷意,漠然转首:“我兄长人呢?”
斛律骁面沉如水:“和我过境,自然就能见到他了。”
“和你?”
谢窈冷笑一声,明光荧荧的眸子里恨意灼灼,“你以为你是谁?我凭什么和你走?斛律骁,这么多年了,你真的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来来回回就是这些卑鄙无耻的招数。除了逼迫威胁,你还会做什么?”
“我不会和你回去。要我跟你,我不如死。”
她说得急促,胸脯尚因气愤而微微起伏,冷如霜雪,利如兵刃。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