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画室时, 骆远鹤让缪存直接上手画油画。略过了所有的草稿造型,他让缪存把这些色彩油料当作水彩笔来用,想画什么画什么, 眼睛里看到的,脑子里想的, 都可以。
缪存看着颜料犯难,骆远鹤抱他坐膝头,问:“喜欢什么颜色?”
“蓝色。”
骆远鹤便为他挤出一抹蓝色在调色板上,又起开一小桶白颜料,问缪存:“知道这个是拿来干什么的吗?”
“混色。”
骆远鹤没意料到他这么聪明, 眼里浮现出笑意:“怎么这么聪明?不过除了把颜色混得淡一点,亮一点,它还有别的作用,你觉得呢?”
“太阳光的颜色。”缪存思考后回答。
骆远鹤一愣,“高光、明度。”他为他替换成专业名词。
缪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骆远鹤抱着他腋下,将他放到椅子上,椅子前是一张实木支架, 支架上靠着一张绷好了的白色画布。
缪存觉得很陌生,因为他只在学校发的画簿上画过,别的同学都在白色卡纸或素描纸上画,但他父母并不乐意为他支出这点小钱。
“随便画,”骆远鹤唯一提醒了一句, “挖白颜料时,不要把带颜色的刮刀伸进去, 擦干净再挖。”
因为画室内十分拥杂, 练习用的石膏像东倒西歪, 实在没什么好临摹的, 缪存便捏起笔刷,决定画小时候待过的村庄。
骆远鹤还剩一堆素描作业,但那些他原本就疲于应付,现在找到了更有趣的事,索性就不画了,而是站在缪存身后,安静无息地看缪存玩颜料和笔刷。
面对陌生的工具与斑斓的色彩,缪存的怯场和拘束只持续了几分钟,他好像天然地懂得与这些东西打交道,用起来得心应手。
诚然,他既没有学过理论,也没有练过笔触排线,没有学过光影明暗冷暖,更不懂所谓透视和结构造型,所有的美术系统性知识,缪存都一无所知。
他是一个彻底的新手。
新手画风景,基本没有布局能力,往往东一座三角形房子,西一座三角形房子,再画几棵冠状的绿树,就是「我的家乡」了。这些无非是看别的同学或老师划过的,有样学样,正如稚子牙牙学语。
但是缪存不同。一条大道,两侧房屋高低错落延伸,远处天际浓云低垂,天光破开云层,漫下光柱,一颗大榕树沐浴着这些洒落的光,宽阔的墨绿树冠便有了明暗光影。
骆远鹤站了一个小时之久,看到最后,手心冒汗。
这是一幅情感饱满而烂漫的画,看了以后,让人很想在这条路上走一走,让人想走到那片浓云下的光亮中去。
诚然,这里面有许多基础的错误,如果一个小孩从四岁开始学画,那么到了缪存这个年纪,这幅画的造型结构将会比缪存手中的更优秀,但那不过是“手活儿”,是经年练习的技术性成果而已。让骆远鹤震惊的,是缪存运用色彩的悠然自得,和光影对比上的无师自通。
造型力,色彩力,观察力,画画最重要的三种天赋,缪存用一副画证明。
缪存放下笔,默数了一会儿。他糟蹋脏了十一种粗细不同的笔刷。其实大概能明白骆哥哥为什么要让他画画,因为他太吵了,影响到了骆远鹤做自己的作业,所以才让他自己玩。
缪存跳下凳子,捻了捻指腹上的颜料,心想,我画了这么久,外面天都快黑了,应该够了。
一回眸,看到骆远鹤在身后,目光停在画上。
“骆哥哥……”缪存埋着头,背起书包:“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
“不用不用。”缪存吓得摆手,看了眼骆远鹤的素描纸。
天呐,都过了这么久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