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思昭依然铭记着在那天的月色下发生的一切。
他记得夜风和月辉令她的指尖微凉, 她听他说话时,会不经意地微微倾向他,她说自己不愿拿走他的心, 但从那一刻起, 这颗心分明就已经不再属于他。
后来, 她谈起东明山和无霄门,谈起自己的历练和自己的剑, 夜晚滞留的最后片刻,颜思昭轻轻地对她点头,她立刻就微笑起来,太泽恰在此时破晓, 第一缕晨光下,她对他伸出了手。
然后呢?
他是握住了,还是没有?
记忆忽而在这时变得模糊, 颜思昭想要让这画面留驻, 它却随着晨雾一同散去了。
岁月不可动摇地奔流而逝, 那一年东明山上的积雪也早已在天地间历经了无数轮转, 遇见她以后,颜思昭渐渐得到的那些珍贵之物, 也随着她的离开在一瞬间全部灰飞烟灭。
他们的朝宁山, 朝宁山顶的小屋, 屋前的花树和屋后的荷塘,其中不会再有她的身影,所以它们都不必再存在了。
颜思昭毁掉了朝宁山。
朝宁的崩毁惊动了整座东明山, 百里奚赶来时, 只看见颜思昭握着断剑, 向剑湖走去的背影, 他正要追过去,却被顾琅拦住。
百里怒道:“阿鸢才刚走,他就要如此无情吗?”
顾琅望了一眼颜思昭,对百里轻轻摇头。
“琅师妹……!”百里拂袖道,“莫非你也觉得为了苍生,阿鸢就该去死么?”
顾琅抿唇不语。
她的性子是东明山最刚直坚毅的,自与她相识以来,百里奚还从未见过她服过软,所以她的眼中蓄起泪来的时候,百里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她上山时才那样年幼,我看着阿鸢长大,她不止是我的师妹,更像我的小女儿。”
顾琅说道,她红了眼眶,却不肯偏过脸。
“我也忍不住想过,苍生之重,竟真的要以她一人之躯去承吗?我宁愿以那些被她所救的性命去换她回——”
她倏尔止住了话,也闭上了眼睛,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阿鸢给我们每个人都留了信。”顾琅说,“百里师兄,你一定也能看出来,她下笔时已怀有决意。”
“她早知道她会死。”百里奚哑声道,“我明白,她是自己要去救的,我只是恨思昭狠心……”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怎么能,落得下那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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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让他落下那一剑的?”
剑湖中,苍舒倚在一柄剑旁,轻声问道。
那柄剑的阳面刻着“霜戎”,阴面刻着的则是“叶鸢”。
“你知道么,小鸟儿,如果恨一个人到了极致,又不能杀了他,渐渐地,就会对那人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他说。
“所以我太知道,你要让他落下这一剑,并不比要我这样做容易些。”
他温存地以指尖抚过剑身,就像过去抚摸她的头发。
“如果握剑的那个人是我……”
苍舒慢慢地想到,剧痛也在他的胸腔中缓缓蔓延开来。
她实在是个残忍至极的人。
此时,有另一个人踏足了剑湖。
苍舒抬眼看去,颜思昭站在他身前,满身凛冽的杀意。
“我们之间早该有这一战。”颜思昭的声音如同寂然的冰潭,“苍舒隐,站起来。”
苍舒勾了一下嘴角,握住霜戎的剑柄,借力起身。
霜戎并未毁损,只是在北辰洲出过五剑之后,它便不能再储灵,因此才被叶鸢寄于剑湖。
他并没有拔出它。
苍舒隐不修剑,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