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道至诚。
他曾自愿被套上枷锁,将自己自由放旷、却也残虐无情的灵魂收束在这具人的躯壳中,因此他不诚,既不诚于人,也不诚于己。
失去她那双能扼住锁链的手以后,他会变得怎样,想必小师妹也是明白的。苍舒想。所以她给自己留了信。
颜思昭见他久久不动,终于也失去了耐性,他的身周扬卷起剑气,这强大无匹的剑气尚未成型,已引动天象。
云翳在剑湖上方聚集起来,第一片雪花挟卷着剑意飘落时,苍舒还在想小师妹。
他在想,在那封她怀着赴死之心写下的信中,小师妹究竟对自己说了什么呢?
苍舒站在原处,并未躲避,那些暗藏杀机的锋利雪片即将击中他时,他抬起了手,将一封信掷在风中,剑气立即将信纸粉碎,纸屑与雪混杂成一片白茫,随雪风一同远去。
她会对自己说什么呢?
她那样狡猾,一定会想出许多花言巧语来骗他,好让他按她的心意来做事,就像她对颜思昭那样。
但是,小师妹,我再也不会被你欺骗了。
苍舒注视着信纸的碎片,直到她最后留给他的只言片语彻底湮没,然后他终于感觉到自己变得自由。
绝望的,荒芜的,一无所有的自由。
“苍舒隐。”颜思昭的杀意爆发,暴雪呼啸起来,“动手!”
“自阿鸢把你带出重陵塔那一刻开始,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想杀你。”苍舒缓声道,“现在你来讨这一战,究竟是想杀我,还是被我所杀?“
颜思昭没有回答。
“但是我现在不想杀你了。”
“原来我们之间从来就不曾有人赢过。”
苍舒缓慢地吐出残忍的话语。
“颜思昭,原来她也并不更爱你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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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飞章走进太泽山中。
太泽山几乎在天梯摧折之灾中倾倒,而在重陵塔被摧毁以后,这里终于也没有了太极殿。
在无法抗衡的灾变面前,因重陵倒塌而开启的“天衍”内斗终于告一段落,整座北辰洲不得不同舟共济、艰难求生,但既然如今灾难已经结束,想来随着北辰洲的复苏,那些没完没了的争夺也要一同滋生起来了。
虽然他的师尊鸿轩尊者认为人心易变,但在颜飞章看来,人心反倒是最亘古不变的事物。
他踏上太泽山顶,面前出现的却不是断壁残垣,而是千年前为鸿轩尊者镇守的那座重陵塔。
“雨后初霁,百废待兴,北辰洲那些事务还不够你奔走的?”浮台上的鸿轩尊者对颜飞章说道,“你这孽徒,怎么好厚颜无耻地跑到我这里来偷懒。”
“师尊言重了。”颜飞章笑道,“我又不是神子,走开一时半刻自然是不要紧的。”
“你如今还敢提起这件事,可见为师说你厚颜无耻实在是没有半点错处。”
那位布衣尊者又开始数落那些说了上万遍的往事。
“我守塔几百年,实在觉得这不是人干的活儿,分明留下遗言让你们把重陵塔直接推倒便算,什么神子,什么天衍,全都是你这孽徒贪弄权术生出的事端。”
“我不过是俗世中人,更是为当年之事背了尘债,不得不用几世去偿,以至于苟活至今。”颜飞章叹道,“这几千年里,能像师尊这般一人一剑、来去潇洒的人又能有几……”
“少来这套。”鸿轩尊者笑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你想问我在这一轮中,天目又选择了哪位宿主。”
被一语道破来意,颜飞章顿了顿,坦然承认道:“东明山叶鸢死后,我为此卜算不下百次,卦象却始终混沌无比,天目的去向陷于云遮雾障中,不得已才来向师尊求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