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极静。
他们离得很近, 自去年什刹海一别后便再没有这么近过,呼吸像是缠在一起,眼里只能装下对方的倒影;可偏偏气氛变了, 不像过去彼此情意最浓烈时那样暧昧,只有悸动依然在,尽管那时他们都不想承认, 可它却依然那样固执地在各自心底蔓延。
看啊。
看啊。
……我又触碰到这个人了。
——而这次先醒过来的人是她。
“放开。”
她听到了自己冰冷的声音,一点也没有暴露当时内心的凌乱, 漆黑的夜色是绝无仅有的最佳掩护, 将她眉梢眼角的异样全遮去了,于是便可以堂而皇之地装作镇定。
他却不动, 像是没听到她的话, 甚至那只揽在她后腰处的手还收得更紧了一些,她皱起了眉, 一股虚假的火气窜了起来, 其实后来想想当时也没多生气的, 可就是撺掇得她特别想闹腾。
她于是开始挣扎, 用手去推他, 可对眼前这位高大的将军来说她的力气实在太微不足道了,男人的胸膛就像坚硬的磐石,而她只是一颗易碎的鸡蛋罢了。
“我叫你放开你听见没有!”
她放弃了, 干脆撒起了泼,一边生气地命令一边恼怒地瞪他, 男人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微微的光亮,就像黑曜石迷人的光泽。
“清嘉, ”他像是在叹息, 声音低沉得要命, “……我们谈谈。”
他真是个很矛盾的人。
明明是什么二甲出身的进士,写起书信也是文采斐然的,偏偏说起话来就很古板,像是不会使用任何修辞——“我们谈谈”,干巴巴的四个字,没有一丁点儿能打动人的地方。
……可那声“清嘉”仍然微微触动了她。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了,上回在学校出事的时候、刚才他和程故秋一起出现在她门前的时候他都这样叫过她,可这两回情境都有些杂乱、令她没心思留意别的,如今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场景中他再这样叫她她便感到这两个字烫人了,沉沉地落到耳朵里,再沉沉地在她心上烙下一个印。
多么可悲啊。
都到如今这地步了……她居然还是喜欢他。
她在心里苦笑,一年前在什刹海畔发生的一切又再次浮现在眼前,如今她能做的大概也就只是默默垂下头抚平心底因为他一声称呼就生出的层层褶皱,然后继续用无谓的愤怒来掩饰自己的脆弱和疼痛。
“我已经说了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也不想再见到你!”她更加激烈地挣扎起来,“你听不懂我的话?我让你走!走!”
她的声音拔高了,完全忘了顾忌场合——她正和他一起躲在邻居家的小门洞里,几乎要贴上人家的房门,这样大的声音自然要惹得主人家不满——果然她话音刚落门里就传来了邻居恼怒的吼叫:“撒人大半夜勿困觉!拉外头吵吵吵,吵撒物事啦!帮我安静点!”
这扯开嗓子的一顿骂使她安静了一瞬,可手上推他的动作却还不肯消停,拉扯间她的手心留下了男人的体温,又在纷乱见听到了他低哑至极的声音:“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伤心难过,也知道你现在还在生气,但我的确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只是想向你道歉、想补偿你……”
他很少会说这么多话的,而且语速也从没有这么快过,也许是怕她不想听所以才下意识说得很快,以防止话到一半就被打断。
可其实说完又有什么用呢?她终归还是不买账,一听这话还冷笑起来了,抬头斜睨着他说:“道歉?补偿?只要你想说我就必须得听?你想让我怎么样?说句‘没关系’然后感激涕零么?”
浑身是刺咄咄逼人,完全不给他机会分辩,就像那天在学校里打他的时候一样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