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就有两次见报,可那段时间她在做什么?她在跟他闹脾气使性子!故意把他晾在门外不听他的解释!明明他都已经让他妹妹被学校清退了,她却还是咄咄逼人气焰万丈,完全没想过他的辛苦和为难!
要命的愧疚忽而涌上心头,伴着她对他的牵挂和思念,一时真是强烈到无以复加,她的心就像被丢进了油锅,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焦灼的折磨;与此同时熟悉的茫然又再次裹挟了她,在这个战火纷飞的离乱年代,任何个人都是那样的渺小,失去了家族倚仗的她已不知道究竟如何才能帮助自己的爱人走出囹圄,最终眼前只剩下一片模糊,像是隔着一层雾气,也像是……
……隔着一层硝烟。
贺老太太的身体渐渐撑不住了,城里的医生已经来了好几位,个个都劝白家人早些准备丧事;贺敏之伤心极了、天天都要抹眼泪,可其实心里也知道母亲岁数大了,八十高寿已可算是喜丧,于是勉力一天天平复心情,只想着能在母亲身边多待一分就是一分。
日子便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白清嘉却是所有人中最难熬的,毕竟她一面要承受外祖母即将离世的痛苦,一面又要挂念身在战场不知生死的徐冰砚,如果运气不好她说不准会在几天之内连续等来两个噩耗,这严重摧残了她的精神,以致于白天吃不下饭晚上睡不着觉,只有靠在外祖母床边拉着她的手才能勉强闭一闭眼,途中还要不时惊醒,直到确认老人家还在呼吸才能惊魂不定地舒一口气。
那一晚她又在外祖母身边守夜了,意识混沌间隐约听到院子外有人拍门,由于前不久她才和母亲一起经历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争和一次惊心动魄的逃难,眼下也实在难免草木皆兵,只恐是敌人打到了宿县、她们又要连夜逃亡了。
好在这回她门外还有徐冰砚留给她的士兵,他们办事牢靠,不必她说便背着枪去应门了,一声简洁又硬朗的“谁”字掷地有声,让那外面的叫门声也停了一瞬,过了一会儿才又说:“请问何英在这家吗?我们……我们是来寻亲的!”
这声音……
跟着跑到院子里的白清嘉一听就愣住了,接着又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是舅舅!那是她舅舅的声音!
她真是难以置信,连忙快步跑到门边抬起了门闩,大门推开后只见外面站了两个满脸黑灰衣衫褴褛的男人,可不正是她舅舅贺焕之和表兄贺建新!
“舅舅、表哥——你们——”
白清嘉已然惊喜得说不出话了,而此时何英和贺敏之也被院子里的动静闹了起来,两个女人从厢房跑进院子,见到亲人同样是悲喜交加——尤其何英,已经上前一把将丈夫和儿子抱住、放开声音嚎啕大哭了!
——谁能晓得这段日子她心里的苦?原本安稳的日子说没就没,眨眼间丈夫和唯一的孩子就被强征进了军队,一朝分别或许就是阴阳两隔,区区一个多月的离乱竟让人有前世今生之感。
贺焕之和贺建新也扛不住了,两个大男人一起抱着何英痛哭流涕,重逢的狂喜和生死的感慨尽于此刻表露无疑,那或许便是生命的激流在峰回路转处迸发出的炽热回音。
事后贺焕之父子也对家里人讲述了一番这一个多月的生活。
他们确是被孙绍康的部队强征走了,随军驻扎在距离柊县三百里左右的芜湖道中部,贺焕之因为年事已高所以被派去做了勤务,贺建新就没那么走运、当真被逼着扛上枪上了战场——天晓得,他一个乡绅之子,平生连一只鸡都不曾亲手杀过,如今又怎么可能杀得了人?就算背上枪炮也不过是送死,还在战场上被炸伤了胳膊呢。
两天前他们又跟沪军营的部队交火了,结果不幸吃了败仗被对方俘虏,本以为等着他们的该是什么酷刑或屠丨杀,未料对方的将官一问出他们的名字便神色有异,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