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息想, 父皇的身体的确越来越糟了,与他说着说着话都能睡着。大皇兄的遗体还在东宫之中放着,天越来越热, 即使有冰棺也放不久了,死讯迟早要放出。不过如今大部分文武百官应该都已知道此事, 而百姓们对谁做太子又并不是十分在意的, 所以应该不会导致大乱。
他不知为何胡思乱想着,带有一种逃避的恐惧。
床上的皇上双目放松地阖着, 看起来真和睡着了无异。
沈兰息本该向父皇竭力争取立阿寅为后,忽然开不了口。他早就有所猜测,在他父皇突兀睡着的那一刻, 只是一直没有胆子面对罢了。
他看向一旁站着的大太监道:“大伴儿,父皇睡着了, 我还有话没说完, 劳您将他叫醒。”
大太监一愣, 二人交锋时他一直低头发呆, 并没有觉察到皇上的异样。直到这会儿沈兰息说了,他才转头向龙床上看,见皇上就那么闭眼躺在那。
他心中骤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却不是为了沈兰息才叫人:“陛下。”
陛下毫无反应。
大太监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大着声又叫了一句:“陛下!”
沈兰息不愿面对的恐惧越发变浓,他开始神思恍惚, 甚至想要夺门而出。他矛盾地钉在原地, 一面是逃避的茫然, 另一面是预料到结果的荒芜。
但更强烈的念头一直在他心中闪烁。
他将他父皇气死了。
他为了阿寅据理力争, 将体弱的父皇气死了。
实际上这个念头十分荒诞, 他父皇本身就病得这样重, 怎么死不是死呢?但这个念头一出现在他脑海中便让他挥之不去。
或许他父皇本来还可以再活久一点,是他一直忤逆父皇,父皇才会被生生气死。
沈兰息已经分不清事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连父皇如今的死对他来说都像是在梦里发生的一样。
大太监彼时已经颤抖着手去探皇上的鼻息,一片冰凉。他跌坐在地,戚戚然地高亢叫道:“陛下,驾崩了!”
沈兰息的心跟着这句话起伏,最终砸入深深的谷底。
接下来的一切他如同旁观者一样,走马观花地看着其他人是忙中有序地处理这些。
父皇向来是习惯将一切都安排好了的,哪怕是后事也不例外。根本不需要他做什么,自有大太监去通知礼部来料理这些。
礼部的人哀戚中带着些麻木的平静,井井有条地料理着后事。
辅政大臣们此时此刻也已然各就各位,只是不知道处于什么缘故吵了起来。
沈兰珏反倒是眼下最轻松的人。皇上一死,倒是还没有人来得及理会他。他不知是用什么态度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脑海中却满是他将父皇气死了这件事。
大太监忙前忙后,根本没在众臣面前提起他与父皇死前争吵之事。沈兰息不知他是根本没有察觉,还是不愿声张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他心中有悔有愧,有恨不能以死相替,却没有要放弃周寅的念头。
他很不孝地想,或许父皇真是被他硬是要娶周寅给气死的吧,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他既然已经为了阿寅可能将父皇气死了,那他更不能回头了。
所谓沉没成本正是如此。
他要立阿寅为后,这是他在完全陌生的新世界中生存下去的一种执拗。只有靠着这一点与世界对抗的勇气,他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不然他会自暴自弃,是浑浑噩噩。
将要到来的未来对于沈兰息来说全是负面的存在,百姓大约根本不知道他是谁,文武百官也对他没有任何期待。而他却需要在这样的日子里坚持下去,周寅就是他坚持的理由。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为了周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