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楚孟春那座碧湖庄园,一番忙碌过后,他在湖边石舫闲坐歇息,倾听鹭忘机抚琴调神,灵箫言道:
“你过往种种际遇经历,不止造就今日境界,也养成深厚人望与贤能名声,这是那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所没有的。而你为了人间道国,足迹走遍华胥国南北,阅历丰厚,本就足堪大任。”
“难得听你这么夸我。”赵黍感叹道:“只是经历越多、修为越高,我反而越加惶恐敬畏。”
“天地造化,自运恒常,何来敬畏?又何必敬畏?”灵箫态度一如既往:“天地本无心,何必强为立心;万民自求生,无需妄作立命;往圣绝学不堪用,万世从来不太平。”
“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梁韬还要狂妄。”赵黍说:“他是意图独掌天地气数、斡旋洪钧造化,而你则是彻底看不起这些事,将其视作尘泥。”
“尘泥尚且能承载山河草木、含灵众生。”灵箫的话一点都不客气:“而你与梁韬的虚妄之想,只怕要将如今这个世道搅得更乱。”
“人间道国是关乎昆仑洲长远未来的宏图大业。”赵黍说:“以前我只期盼着能长保眼前太平,可是在亲自经历过九黎国进犯、有熊国算计之后,我渐渐想明白,如今昆仑洲这种乱世,若是只图一方太平,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必须要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才能彻底荡平乱世。哪怕没有万世太平,只有几代人的安宁岁月,也总比此刻要好。”
“只怕世事未必如你们所愿。”灵箫言道。
赵黍没有答话,如今他只是将力所能及之事尽量做好,再往后事态如何演变,就由不得他了。
此时降真馆首座虚舟子来到,他先前带领一批弟子跟随赵黍,在北边布置坛场的同时精研科仪法事。春夏大洪之时,南方数郡有邪祟行尸复起,虚舟子则带人南下除祟,也顺便整顿坛场,因此省了赵黍许多功夫。
“我们新布置的几处坛场,贞明侯是否满意?”虚舟子递来一批簿册。
“确实不错。”赵黍称赞道:“采气选址、砥柱排布、坛座高低、幡旗方位,全都恰如其分。”
虚舟子则感叹道:“唉!听过贞明侯指点科仪法事,方才知晓自己空耗一甲子岁月,过去所学所修,是何等粗鄙不堪。”
“前辈言重了。”赵黍过目几眼后放下簿册:“如今就剩下角虺窟一处,那里将作为坛场地盘南极柱,前辈可知晓眼下状况?”
虚舟子回答说:“眼下是郑思远在那里主持事务,不过他也管着蒹葭关的金鼎司分院。”
“郑思远倒是颇有长进。”赵黍微微点头,当初金鼎司刚刚设立,赵黍便觉得郑思远此人可受栽培,他负责驻守角虺窟,显然也是得到梁韬认可。
“但有一事,我至今不解。”虚舟子问道:“贞明侯你在华胥国各地广布坛场,若要使其气机彼此勾连,应当要寻定一处坛枢,最后登坛行法才算完备。不知这坛枢选址是在何处?”
赵黍不得不佩服,虚舟子尽管过去所习科仪法事并不正宗,但浸润此道多年,眼力境界还是有的,加上赵黍的传授与指点,立刻打通积年闭塞的关窍。
因此虚舟子发现,赵黍布置的坛场地盘,显然另有用意。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没能想到,赵黍此等举动,都是为了达成梁韬的人间道国大业。
“坛枢承载天地气数,自然是安置在东胜都附近。”赵黍模棱两可地说道:“当年天夏朝行法坛枢便是帝下都,天地气数与人间权位暗通。”
虚舟子又问:“可是我记得《皇极总论》里提到,这种策动天地气数的法事,恐怕需要人间帝王来主持吧。”
“那是自然。”赵黍已经快要习惯满嘴谎言了。
在天夏朝时,人间帝王作为主祭,可周围充当副祭、协助法事的赞礼官数目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