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鸟相啼,曙光微露。
璎璃有感卯时将至,立时警醒,回头望向同屋的端木简榻。
便见榻上女子不知何时已然更衣就坐,盘腿端坐入定,闭目而宁。
璎璃轻声爬起整理罢衣襟退出屋,掩门之际,瞥见一侧案几上所列药瓶数十及用罢银针、布帛。
形似深夜研药,还未及整理。
一时心中讷然。
红衣女子未多言,往而洗漱备膳,再到辰时打水过来,便见端木已然下榻,正深拢眉再看案几上的药罐针帛。
“先生先洗漱,我来整理吧。”璎璃放下温水予端木洗漱便接手过来。
案侧女子敛目束手,点了点头安静洗漱,待到璎璃整理罢端来早膳,白衣的人坐于木轮椅中平声道:“烦请璎璃唤我师兄过来。”
璎璃怔一瞬,而后点头应声,净手罢擦干了给端木束发整襟,后便往墨然所宿之处行去。
男女医、病者所宿之院在庄园内两头遥遥相望,墨然跟随璎璃而来,身后那一身黑衣、鼻梁以上覆有铁皮面具的少年始终跟随在侧。
四人便围桌而坐,一齐用膳。
“新兵之况,若难诊出疠疫因由,也验不出毒,如此疠症与暗毒并发相抑所致的情形,师兄可有想过?”饭后,端木凝声与墨然道。
墨衣云纹之人闻言当即一震,目色便惊。“师妹之意,是他们体内早已中有暗毒,此毒与疫症相克,新兵染上疫疠后两者互引并发相抑相伐,才致如今情形?”
端木轻颔首。“我如此猜测。此暗毒应可抑制疫症,使疠疫之内邪发而散于全身以成疱疹,其实减轻了疫症之危,然也加剧了病者周身痛苦,且使此症观之便似热毒之症,故你我察觉其间变化难以确诊,以热毒之法更不可治。”
墨然凛神道:“如此,因何会验不出毒?”
端木思道:“倘若暗毒与疫病相触即发,此后余毒退宿于所生疱疮之中,混于死肉腐血内,如此,新兵体内,便应验不出毒。”
墨然当即再震。
后集军医数十人再议,验看试罢,终得证实新兵所得实非热毒之症,而是经由蚊咬相传的疫病骨痛热症,与体内不知何时所中、颇为阴损残毒却不致命,只叫人痛苦难当的疱毒之毒。
“骨痛热疾古有治法,虽危殆有险,但尚能控制,此疫毒相杂之情形使我等不识,反措手不及,令兵士亡殁数万人!”军医一人恨声道:“想出此计陷于我军将士者,真可谓心机深沉、诡毒至极!”
端木抿唇而默,声息皆沉。
北曲与孔嘉、孔懿闻讯赶来。
北曲问:“如此疫病与毒皆已获悉,先生二人可有解法?”
墨然与端木同时点头。“先解毒,后治疾。”
年轻将领不由松了一口气。
“蜀地湿热且多瘴毒蚊虫,感染骨痛热疾的机率是极高的,古已有之,故我等对此早有防范,却不想还是防不胜防……”军医众人道:“且病者所中疱毒,是为何来,我等还未能知。”
墨然道:“我观病者数人,疮中疱毒皆重,而未生疱疹者体内便验不出,故觉此毒当由热疾发重引出,若热疾未重,便藏而不发,如未中毒。无病者更如常人,故军中之众,可能中毒已久,却不自知。”
孔嘉平声:“与傩祭相应,是羌人计。”
北曲手捏苇草冷寒道:“先下毒,再行傩祭传恶诅之咒,此时若再悄然将带有病源的蚊虫驱入我军中,便可爆出这使人遍生疱疹的残怖疠疾,更使我等将其误诊为热毒,治不可治,病者受尽痛苦逐一死去,如此军心大畏,不攻自溃。实在狠毒!”
端木静一瞬,阖目而沉:“羌骑中可有一人,名唤赫连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