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枪声已经渐渐停歇,昭仁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刀,回想着吴芳瑞说他“没资格谈社稷”的嘲讽,渐渐觉得手里的刀有些沉了。
让他内心翻腾的,还是吴芳瑞最后的几句话,昭仁确实连叫门的资格都没有。
幕府想打,就会如同土木堡之变后一样,再立新君,死战到底。
攫欝攫。可若不想打,便不会立新君,而是借坡下驴,让昭仁去和大顺谈——幕府正欲死战、奈何天皇先降——然后顺理成章不打了。
僭紫宸殿内,声音渐渐安静,最终陷入了一阵叫人恐慌的沉默,连外面的枪声和喊杀声都已消散。
昭仁思考了一阵,问了一个看似于此无关的问题。
“你们从何而来?”
“前些日子在鸟取的米子,四日前抵达小滨,一个时辰破城,我领前锋星夜疾驰,大军在后。”
吴芳瑞觉得这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不如直接说起来。
昭仁早已知道大顺军攻破高知城、把土佐弄乱的消息,有了这个心理预期,听到一个时辰攻破小滨城的消息,并没有太大的震惊。
考虑了一下鸟取米子和小滨的距离,昭仁默默地点点头,请求道:“顺国的将军,你可以先离开吗?我要和关白谈一谈。”
吴芳瑞也没有犹豫,直接转身离开。死不死,他该做的已经做了,只是不知道一会再度走进僭紫宸殿的时候,找倭王是死?是活?
将军和通译离开了紫宸殿,昭仁看了一眼等着砍他的一条兼香,一条兼香摇摇头,跪坐于昭仁下首。
这可能是难得的没有幕府耳目的一场天皇和关白之间的谈话,只是之前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合。
“我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但唐国将军的话,似乎有些道理。这时候死,是无意义的。”
“如果唐国的条件可以接受,我去谈,或许是最好的结果。如果条件不能接受,我再死也不迟。”
昭仁将内心的说法说出,希望一条兼香给个建议,或者坚定一下他的想法。
一条兼香沉吟一阵,说道:“唐国是不可以战胜的。京都不是江户,但唐国的军队可以攻到御所,哪里又去不了呢?只是,唐国到底想要什么?”
昭仁苦笑道:“昔者,正德四年夏,新井白石改币制、定通商法度。”
“是年,唐商或凌虐我商贾贱民,抗者抵罪。其后铜价腾踊,互市不行。长崎民或不能糊口,往往私贩海上。唐商亦或登岸侵略,土人拒之则执兵器劫之。”
“秋,唐商、蛮船至筑海。筑前,长门,小仓等诸藩,为兵备。报知新井白石,君美曰:我国尚武,万国所知。今受侮至此,奈国体何!遂建议严防备。自此,再无唐商登岸侵略之事。”
巘戅戅。“士农工商,商人最贱。唐国为贱民而动干戈,嘴里称仁、心中取利。既为商贾之利,则未必肯占寸土。君美曾言:米布如发、金银若骨,发可再生、骨不可复。此言得之,亦不得之。”
“若能以金银换寸土不失,此亦大善。”
“若唐人取土而不求金银,吾死可矣。”
“尚武,需士、需土,唯独未必一定要用金银铜钱。”
数十年来,日本唯一可以称得上是名臣、有战略眼光的,或许只有那个影响遗留至今的新井白石。
但即便是新井白石,也只是古典时代的战略眼光。
路线错了,知识越多,就越反动,说的就是新井白石这样的人。
路线还是以维系锁国体制为先,以此路线来看,新井白石的手段着实堪称一流。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维护“士农工商”的四民体制。
可路线错了,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新井白石搞了半天的结果,也就是荷兰正赶上自己的烂糟事、大顺也在沉睡,否则也不会在史书上留下下:的记录。
但凡大顺醒了,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