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世子敏锐多思,举一反三,擅长谋定而后动。
事实证明,这样的特质在当下是极为有用的。
李莳与他站在灰烬遍布的宅院中,当从太医口中听得“恐是疫症”几字时,李莳猛地看他,这才萧衍急召他来的目的。
但三十八人中,六人来自淮南寿州,寿州至长安城最快速度也得半个月,这些人被安排一并进长安城,也就意味着当地疫情恐怕已是蔓延开了,而朝廷并未收到消息,那必定是有人刻意隐瞒了消息。
“商人都说富贵险中求,李晤今日这般操作,目的不过也是诛除异己,而后因功得赏。”萧衍低低笑了一声,讽刺道:“李息尚未安葬呢,你的兄弟便有了心思,可敬可佩。”
李莳眉眼低垂着,并没说话,清冷的雪光印在他略显秀净的眉眼上,让他看起来比萧衍更为沉寂。
然萧衍明白他心中情绪何等激烈,他抬头看天,深叹一气:言简意赅问:“你去么?”
几乎是立刻,李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请命治疫。
李莳反问:“青辰认为我这次该去了么?”
“他总不会派我这个雍州刺史去罢。”
二人对视一眼,相顾而笑,皆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李莳不该再藏锋芒了。
萧衍拍拍他的肩,嘱咐道:“你在长安城有何不放心的人、事,不妨说说,我替你好好照看着。”
萧衍这话本是一句客套话,文帝陛下的皇子感情淡薄,李莳的母妃早年早已故去,李莳在吏部也没有重要到非他在职不可的地步,然他话落,看见了好友再度低垂下眉眼,眼中似有忖度,耳尖也红了起来。
萧衍讶声:“你还当真有牵挂?谁?”
李莳抬眸,眼睛闪了一下。
他咳嗽一声,低声道:“若我平安归来,自会告诉你。”
“平安”二字到底是点名了这次请命的风险,萧衍面上的笑容一顿,嘱咐道:“万事……且先保重你自己,形势虽急、虽难,也莫要忘了分寸。”
李莳:“好。”
二人既然定下此事,便开始商讨起细节节点来。例如如何朝文帝汇报今日之事,如何借助张太医点名需要皇子们坐镇稳定人心,如何救治病患。
李莳心中几多熨帖,他生来孤独,无牵无挂,也是无依无靠,情缘甚薄,但又何等幸运,有萧青辰为兄,又有沈婳赋予他深情,此行出发,有牵挂,有希望,有动力。
他甚觉自己幸运。
翌日朝上,寿州有疫情的消息果然传到文帝跟前,李晤、李政、李莳三位皆朝文帝请命外出治疫,文帝最终选择了李莳前行。
沈婳本去了吏部外等他下值,却只见谢迈出来。知她在外徘徊的目的,谢迈言简意赅给沈婳讲了此事。
沈婳急急忙忙去了恒王府。
小娘子忧心道:“寄奴,你能带我同去么?你一个人外出,我如何放心?怪不得前几日我去寺中求签,说近期有亲人外出。原来是你!可我的签……”
她的话戛然而止。
并不算好签。
李莳面容平静,胸有成竹道:“治病有太医院太医,我不过是去其中协调物资罢了。就如战场上有将军有士兵冲锋陷阵一样,我不过是在后方做个参军参谋罢了,能有何事。”
这还是相处良久,李莳朝她说过的最多字的一段话,但却没能将沈婳安抚住。
沈婳着急道:“你莫要不当疫病是一回事啊,签上说此行甚险,我不放心你。你能否别去?”
李莳看小娘子眼中担忧一览无余,满足地低笑了一声。
明眸皓齿、蛾眉螓首,心尖上的小娘子站在他屋中的光晕里,似乎通身都散着一股柔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