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无忧说完这句话, 屋里的氛围顿时变得不太一样。
——师尊是在关心他。
周遭的空气随着洛云彰的情绪轻松起来。
像是从寒风凛冽的峡谷一下子到了桃林仙境,恍惚间都能看到有毛色鲜艳、叫声清脆的鸟儿在枝头啁啾了。
戚无忧:“……”
倒也不用变得这么快。
洛云彰微垂着头,虚虚地挡住戚无忧的手, 要推不推道:“伤口丑陋,恐污师尊的眼睛。”
怎么还忸怩起来了?
戚无忧干脆拨开洛云彰的手,将他的衣襟往外一拉——
衣襟下的那道伤口只是冰山一角,往下看去, 大小伤痕几乎数不过来, 有些虽已愈合了,仍能从周围狰狞的疤痕中看出当初伤的有多深。
有些还没好, 伤口浅些的便就那么放着, 重些的外面缠着层纱布,纱布缠得也不甚走心,靠近胸口处的伤口甚至有血丝渗透出来。
戚无忧稍微拽得用力了些,衣襟蹭过几道边缘红肿的伤口,洛云彰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却在看到戚无忧的嘴角抿平时,迟疑地伸出手, 想把衣襟合拢。
戚无忧挡开他,又把衣襟往下扯了扯,发现洛云彰的肋下有一大片青紫的淤伤。
那是血肉一次次被破开又弥合形成的痕迹,即便是修仙者的体魄, 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养好。
“这是……”
洛云彰见他眉心发颤, 扫过自己身上的伤痕, 犹豫须臾, 强行把自己的衣襟拢上, 安慰道:“都是小伤, 师尊不必挂怀。”
戚无忧:“……”
他此刻的心情一言难尽。
要不是从南宫礼那里听说他取骨塑像,戚无忧说不定就信了他的鬼话。
半晌,问:“你没有痛觉吗?”
洛云彰自若道:“与师尊受的痛相比,不算什么。”
疼痛什么时候也有高低之分了?
戚无忧是受过疼的。
落霞台那一遭,当真是痛彻骨髓。
苏醒至今他都没敢细想当天之事,只要稍一回忆,便胆寒至极。
正因为如此,他更加知道伤在何处是什么滋味。
洛云彰这一身的伤痕,他光是看一下,身上便要幻痛起来。
当初他在落霞台死得还算快,疼一疼就过去了。
洛云彰却是长年累月,反复折磨自己。
光是靠近心口处就有四五道伤痕,若再偏几寸……
戚无忧看着那片青紫,像是被人从天灵盖灌下了一桶冷水,打了个寒颤——
任谁见到这样伤痕累累的身体,大概都会对洛云彰心生恻隐,他却因为洛云彰对自己毫不留情的自虐行径感到害怕。
——洛云彰的修为摆在那里,若不是出于自愿,没有人能将他伤到这个地步。
戚无忧:“……”
他当初万万没想到洛云彰会如此伤害自己。
个中因由,戚无忧不敢细想。
他挣开洛云彰的手,屈指想要碰一碰其中一道已经愈合的伤口,指头却僵硬得伸不开,随着眼睫的轻颤,窝回掌心。
戚无忧的呼吸都变轻了。
他没见过自己的尸体,也没找谁询问过自己临死时的惨状,但从洛云彰伤痕累累的身体上能猜出一二。
戚无忧从未如此困顿过。
老实说,他不能理解洛云彰为何要为一个死人自虐至此。
将逝去之人都算作过客不好吗?
他从小就是这样过来的。
父母去世,他就自己过活,从学校到职场,总有一批批的人与他擦肩,悲痛难过之后,继续往前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