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节刮来一阵猛烈的东风,霜花重,来往的宫人嘴里哈着白气儿。
还未落雪,冻得双膝生冷,伸不出手来。
文凤真给辽袖拣了块鹅绒毡子铺在她膝头。
辽袖轻声开口:“殿下,皇后说要跟咱们谈,给出的条件倒是挺诱人。”
“她会撤掉李湛在京的军队,说服旧部将徽雪营的军权全部交给你,宁王三年内不登基,内阁班子允许插进咱们的人。”
当她说到“咱们”时,文凤真眉心一动,压不住嘴角上扬。
哪怕明知辽袖是没路走了,才选择跟自己合作。
她小模样生动又冷淡,有时会保持距离,不同意他的话时,也会抿直了嘴。
除此之外,便再也不谈其他的。
真是冰冷又无情的合作关系啊。
不过文凤真很喜欢她反驳自己。
上辈子他总是高高在上,在她面前是上位者,她保持着沉默不语。
他原本就觉得她不该那么温顺懂事。
有不满或是委屈了就该说出来好,他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皇后肯拿出这么优厚的条件,不知她想让我们拿什么做交换。”
辽袖叹了口气,指尖攥紧了绣被。
“丧期一过,内阁肯定还是支持宁王登基。”
不知何时,她只能跟他分享这些烦心事。
文凤真探出手指,拢了拢她的衣领,他还没有将槐哥儿装傻的事情告诉她。
其实槐哥儿不仅不傻,还是个极其敏锐的天才,只是有些不太好掌控。
“明日我们将槐哥儿接进宫里吧,你一定想他了。”
辽袖脸颊被莲香熏染泛红,她眸子微亮:“真的吗?殿下。”
文凤真牵起嘴角,将碟子中一块青梅蜜饯递过去,就像上辈子一样自然。
她还未意识到,懵懵懂懂地张口,正要咬时,唇瓣磕到她手指,她像烫口似的赶紧松开。
殷红唇脂在他手指留下些微痕迹,香腻潮湿。
他不动声色地将这根手指蜷缩掌心。
辽袖别过脸:“殿下,他们应该已经在御书房到齐了。”
御书房是皇帝批揽奏折处理政务的地方。
辽袖戴着雪白狐毛毡帽,围了大氅,难掩身姿清弱,但眉眼间的凛冽之气,令人丝毫不敢犯。
太师椅上坐着徽雪营辈分极高的旧部。
宁王抚弄着硕大扳指,都不是善茬儿。
这次就是来谈的。
文凤真推了门,一身白袍柔软,坠着水料上佳的碧玉穗子,看起来清爽明净。
他笑得随和:“我来迟了。”
他一眼看见桌上放了三盏酒。
文凤真漫不经心地一瞥:“各位叔伯,这是什么意思?”
钟先生眼皮未抬,慢悠悠说。
“你杀了你叔伯,抢了虎符,念在你是王爷的儿子,按照你爹规矩,这里有三盏酒。”
“其中一盏含有立即毙命的剧毒,你喝一盏,我喝一盏,若是我们两个人相安无事,那便是你叔伯在天之灵原谅你了,咱们既往不咎。”
钟先生抬眼,杀机毕现:“若是你喝到了毒酒,生死在天,后果自负!”
文凤真微一挑眉,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微笑道:“好。”
辽袖呼吸一顿,逐渐拧起秀气的眉头,紧张地盯着桌上那三盏薄酒。
澄澈琥珀色的酒液,在灯火中微微摇晃。
其中一杯含有剧毒。
最好的结果,便是两个人都喝到没毒的酒。
煎熬犹豫中,无论是生是死,都会虚脱般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