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襄阳连续七天没有每日新增病例后, 吕昭一直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回原处,理直气壮地向全城百姓宣布疫情得到了有效控制,等现有患者彻底痊愈后,就能解除封锁, 恢复正常生活了。
随着并州军的巡逻轨迹, 这振奋人心的消息很快传遍家家户户, 整个疫区一扫往日的颓丧惨淡, 人人脸上都多了一丝发自内心的喜气。
华佗整理完病案记录, 撂下笔,决定出门透透气。路过堂屋时, 他看到窗户开着, 吕昭跪坐在案前,单手托腮,神色郁郁地呆望天空。
华佗今年四十有六, 已经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他常年云游四方,身旁无儿无女,每每看到吕昭之类的小年轻,眼神就会不自觉地带上些许长辈关怀晚辈的慈祥。“君侯为何愁眉不展?”
吕昭回过神, 长叹一声:“已经十一月了。”
霜降之后,温度骤降, 一天比一天低。立冬的风刮得人瑟缩,小雪那日则飘了点白,再过几天是大雪, 不知道会不会真的下一场大雪。
这种天气, 别说种田, 百姓出家门走两步都嫌冻得慌, 即使没有并州军看着,他们也愿意主动隔离,反正有粮食吃,窗一关门一闭,全家挤在榻上抱团取暖,总比冻死强。
估计全城唯有华佗会每天定时定点,坚持去院子里练五禽戏强身健体。
“这天色看着像是要下雪,”华佗捋着胡须,“君侯若有心,须得早做准备。”
“已经派人去加固房屋了,”吕昭说,“库里粮食也清点过,前两天刚去周边县城收购了一批,撑过这个冬天没问题。”
幸亏南阳郡够富,经得起袁术和孙坚来来回回的折腾,整体物资一直是盈余状态。换成荒凉一些的郡,恐怕早就被榨干了。
只要别下暴雪,发展成雪灾就行。她在心里小声补充道。
俩人又随意聊了几句,之后华佗去健身,吕昭伸了个懒腰,继续翻看南阳郡的案比记录。
东汉案户比民的时间是每年仲秋之月,由民众去往相应的官署登记全家信息,或官员直接去往各乡,挨家挨户查验百姓的姓名、年龄、籍贯、身份、家产等具体情况,详细登记造册。但随着王朝逐渐衰落,中央对地方掌控变弱,四方豪族土地兼并愈发严重,这项工作也就愈发难以开展。
吕昭若想安抚民众,恢复生产,收缴到足够的赋税,使百姓真正安居乐业,就必须清查豪族们名下的隐田隐户,让他们把非法侵占的多余土地吐出来,使那些还不起高利贷而被迫卖田卖身成为奴隶的自耕农恢复自由。
这势必会触动豪强们的根本利益,到时说不定会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吕昭捏了捏眉心,感到些许发愁。
光武帝曾以“度田不实”诛杀十几位太守,引起了豪族的激烈反抗,甚至出动军队镇压。那时正值东汉建立之初,土地问题就如此尖锐,发展到现在变成什么样子,简直不敢想象。
但也毋需过度担忧,如果那些豪族们不乐意和平解决,非要将矛盾激化到无可挽回的地步,那吕昭也只好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枪杆子里出政权”。
反正最后流血的,肯定不会是并州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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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不能多想,吕昭刚在脑子里转完念头,麻烦就跟着来了。
貂蝉步履生风穿过庭院,石榴红的裙摆为寂寥的冬日平添一抹亮色。“女郎,文远将军的加急信件。”
什么事啊,还加急?该死的疫情又反复了?采矿不规范发生重大事故了?还是袁术联姻被拒恼羞成怒,发兵十万攻打南阳?
吕昭脑子里的念头跟发射弹幕似的层出不穷,她定定神,接过信一目十行浏览完,微蹙的眉头缓缓舒展,神色变成了难以形容的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