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中的将领,容不得许多情绪,喜怒哀乐皆不该由己身,才能留下更多的人。
可是他下令的那一刻。
从那雪亮的刀身上,瞧见了那日卖花的小姑娘。
当初不愿收卫瓒铜板的小姑娘,仍是扎着俏皮的小辫子,抱着一条鲜艳的裙,几分懵懂地注视着这一幕。
刀光落下时。
沈鸢还是微微错身。
挡住了小女孩的眼睛。
他不知为什么。
保家卫国这一句话,也就是在这一刻,在这一座城,似乎有了不一样的、更切实的重量。
他垂眸时,见那小姑娘犹犹豫豫跟他说:“我……我娘说,军中缺裙子,我有一条裙子……”
沈鸢接着那条裙子时,发现是一条崭新的裙子。
裙角绣着有些粗糙的花儿,被叠得整整齐齐,显然是寻常小女孩压在箱笼最底下的珍藏。
分明不是珍贵的布料。
指尖拂过时,却觉着鲜艳至极。
他令人记下女孩所属家户,将这条裙子记在簿上,轻声说:“多谢。”
天色蓝蒙蒙的。
血溅在沈鸢的衣角,染上了一抹红。
沈鸢垂眸片刻,温声对她说:“回家去吧,天快亮了。”
……
沈鸢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直到晌午过去,待城中略微安宁,才稍稍在城府中坐了片刻,人在紧张时嚼咽不下饭菜,他就着药丸吃了半碗米汤,便又喊了人来。
他有百十件事情还可以做,有千百件事情还可以未雨绸缪。
卫瓒进门时,他正令人以瓮听地下声响,时时刻刻听着是否有人正挖掘地道。
攻城不成,就要防着其他的招数,投毒不成,最容易出现的就是掘地。
见卫瓒进来的刹那,沈鸢便问:“外头怎样了?”
卫瓒道:“辛人正在安营,我叫了人盯着,一旦异动,必有人来报。”
沈鸢又问:“你怎样?”
卫瓒说:“我无事。”
沈鸢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正欲起身再说什么,却是刹那天旋地转,眼前黑成一片,什么都瞧不见了。
卫瓒登时变了面色,一手将人接着,只觉得心脏险些停跳,冷声问他:“你多久没睡了?”
沈鸢缓了片刻,感觉血液渐渐涌回头顶,眼前才渐渐能见得轮廓,慢慢说:“睡了一两个时辰。”
卫瓒又问:“饭呢?吃了多少?”
沈鸢没说话。
卫瓒皱着眉,却是骂了一句脏话,强令他将那半碗米汤喝了,半晌拿披风将人裹了,大踏步把人往内室一扔。
骂道:“沈折春,没有你这般守城的,我若是辛人,就是熬也要将你熬没了。”
沈鸢心知他说的是对的,没说什么,闭着眼睛,却是叹说:“我睡不着。”
听卫瓒低声说:“柳军师,白将军都在城中,你放心。”
沈鸢闭着眼睛,眉头仍是紧紧皱着。
卫瓒沉默了一会儿,拇指轻轻抚摸过他皱起的眉心,温声说:“折春,我替你守着城。”
那手指上还带着些许粗糙的茧。
很奇妙的,在眉心慢慢抚过去的瞬间,沈鸢竟真的因此眉头稍解,仿佛是信了这一句话,信了卫瓒会替他守着。
沈鸢那股子劲儿浑浑噩噩一松,便陷入了浑噩之中。
如今因对方存在而安心睡去的人,却变成了他。
沈鸢这一觉也没有睡得许久,迷迷糊糊间,哑声喊了许多次父母,他熬了两日都不曾有一分软弱,却偏偏在入眠之后湿了腮。
卫瓒曾与他一同睡过许多个晚上,从没见他这样过,听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