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正时,傅秉忠正睡得迷迷蒙蒙,忽听徒弟承瑞的声音叩窗唤道:“师父,陛下起了。”
他立醒了神,坐起穿衣。承瑞听见房内动静,捧水进来帮他梳洗。师徒二人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穿戴齐整出了门。这时离天亮还有个把时辰,傅秉忠在昏黑天色里,边顶着寒风往紫宸殿快走,边打着冷颤问徒弟道:“可有事?”
言下之意是问,陛下起这样早,是单纯早起,还是因宫内出了什么事。承瑞边走边回道:“无事,像只是醒后难以入眠,便就起了。陛下命人将丽竞司的十三卷密报都送到了紫宸殿,现下正看着。”
在天亮臣工上朝前就已早起理政个把时辰,对当朝皇帝来说,本也不是什么稀罕之事,但因今儿上半夜在宫外茶楼时,陛下的举止就有点反常,于是这会儿的失寐早起,在傅秉忠眼里,不由也有点不寻常的意味。
他进了紫宸殿,眸光悄悄一扫,见那张原搁在书案上的青铜面具,现正在收放在博古架上,心中“嗬”道:还没扔。轻步至书案旁,略摆摆手,将正伺候笔墨的徒弟承祥替了。
傅秉忠研着墨时,便凝神静声,不再乱作揣想。他知陛下现正看着的,是御驾亲征的那七月时间里,丽竞司所监察的朝野动向。这里头保不准就有什么能挑起圣怒的勾连,他若在陛下有隐怒时提说旁话,无异于是引火烧身了。
御驾亲征那七月里,京城是太子监国,另有皇室宗族的老端王、恒王,朝廷上的侍中韦居道、中书令林桐思、尚书令郑元同等,临为总理大臣。陛下有意在他离京时令朝中几方互相监督牵制,以防天子不坐朝时,朝中生变。
从前陛下静观不动甚至有意挑引朝堂牵制平衡,是因北方戎狄乃周朝心腹大患,因需在牵制平衡中,雷厉风行地下达皇命,改革军制、整备武制。而今,厉兵秣马多年后,陛下已亲征除此心腹之患,既如此,从前有意留养的虎狼,还有留着的必要吗?
傅秉忠十岁时即被派到今上身边伺候,在三十几年的光阴里几乎不离左右,看着皇帝从襁褓中的啼哭婴儿,长成如今喜怒不形于色的深沉天子。他知自己是这世间最了解皇帝的人,这份了解甚胜过皇帝的亲生母亲,只是同时他也深知,固然他是天下最了解皇帝的人,但这了解,至多也仅两三分罢了。
譬如此刻,即使他是天子身边人,所知晓的朝廷秘事甚胜过左右二相,却也无法猜知,皇帝接下来究竟是要清除狼子野心之辈,还是有着更深的考量,是连他这侍驾三十多年的心腹老奴,也无法窥知半分的。
正想着,见皇帝的朱砂御笔停在纸上。傅秉忠瞥眼看纸上正是端王府密报相关,暗在心中思量时,又听皇帝忽地出声问道:“今年春闱的主考官是未定吗?”
“是未定”,傅秉忠思索着回道,“太子殿下监国时,说陛下定能在年初凯旋,遂未与老端王、林相等草定此事,留待陛下回京钦定。”
皇帝轻笑:“他如何知道,拿龟壳摇出来的吗?”
太子雅好颇多,龟壳摇卦便是其一。傅秉忠不知皇帝这一声轻笑,是对皇儿的笑谑,还是讥讽的冷笑,甚至是否有在疑心太子在天子身边安插人手窥听消息。
他陪笑着不敢接话,见皇帝静默思忖片刻后,将手中密报扔进地上炭火盆里,并吩咐道:“春闱一事,着端王世子去办。”
重生后的第一日,慕昭从天亮晨起睁眼,便在满心思量今生接下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舅家是非离不可的,但这世道,女子总被绑缚在男子身上,在家时从父,出嫁后从夫,像她这般失去双亲、寄居舅家的孤女,诸如婚姻等人生大事,就必得顺从母舅。尤其是舅父舅母明面上对她有多年教养之恩,若她私自外逃,舅家甚可告官,到时万年县县令定会判她忘恩不孝,舅家可凭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