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昭忽地醒过神来, 写记曲稿也好,伴驾研墨也好,都是皇帝的别有用心。就似此刻有意吹错曲调, 引她抬头,皇帝岂会不知她在伴驾研墨时,一而再地偷看奏折。
不是皇帝不知, 皇帝恰是因知她对前朝事感兴趣, 而故意纵她偷看。他放着长线,故意抛给她美味的鱼饵,引诱她游至他身边, 她就似他豢养在池中的一条游鱼, 自以为尚可自由喘息的一方之地,其实是皇帝画下的牢笼,皇帝欲擒而故纵,她似根本游不出他的手掌心。
猛地醒觉皇帝用意后,慕昭心往下沉,人也低下头垂下眼, 暗暗攥紧了手中的乌木紫毫笔。虽面上没甚表情, 然因心中暗恼不甘地气血激涌, 她的耳垂与颊边皆微泛起几丝淡淡血色,瞧着似是少女因羞面上浮燥娇红。
已是初夏时节了, 午后天气燥热, 殿内风轮挟着金盘冰山融化的凉意, 转吹着习习凉风。皇帝噙笑望着少女颊边动人的绯色,令人将一道风轮朝少女所在推近了些, 又令御膳房呈送夏日清凉甜饮来, 让少女且先用些果饮歇息, 过后再继续写记曲稿。
侍在一旁的宫女云霜等,正欲将慕书史身前案上的纸笔等收放一边,另在案上摆放上御膳房送呈的清凉甜饮时,忽听上首皇帝陛下吩咐道:“不必收拾,慕书史就到这边来坐,省得麻烦。”
慕昭惊望向坐床上的皇帝,“这不合规矩,奴婢……奴婢……”她不愿说自己身份卑贱,但这时似乎只能以此为理由,使她可以婉拒这道圣命,不必坐到皇帝身边。
只是她还未能将这理由说出口,就听皇帝陛下带着笑音道:“无妨。”皇帝边放下手中的御箫,边笑看着她道:“朕叫你过来你就过来,不必想那些繁文缛节。你从前不是最厌这些俗套礼节,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像是能与天王老爷平起平坐吗?怎这时候,这样讲规矩?!”
回想从前在被欺瞒身份时,自己曾多次当着皇帝的面骂皇帝,慕昭心中恼羞掺杂,硬犟着道:“从前在宫外,奴婢无知,不懂礼节,但如今奴婢身在宫中,自然要守宫中的规矩。”
“既要讲规矩,那更要到朕身边来了”,皇帝仍是温和地笑看着她,但话音里隐有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宫里,朕就是规矩。”
实在不愿,慕昭僵坐在案几后,脑中飞快地想法子时,见皇帝似已不耐等待,就衔着笑,像要站起道:“你不过来坐,那朕就过去,坐在你那里。”
虽听着像只是在说笑而已,但慕昭知道皇帝有多无耻厚颜,知道前世能顶着世人非议、强纳她入宫的皇帝,一旦无耻起来,真的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干的出来。皇帝的坐床上,好歹还设着一张黄花梨几,她过去坐,到底还同皇帝隔着一张几案,可若皇帝真如他所说的要过来坐,她与他之间,并无物事阻隔。
于是只能谢恩,慕昭缓缓挪近前去,挨着坐床床沿,低首坐了。宫人们将各式甜饮呈放在几案上时,傅秉忠悄看了眼与陛下一几之隔的少女,暗想这位置在前朝能坐的,只有皇子、丞相等,而在后宫,偶尔坐过几回的,就只有贤妃、庄妃、惠妃、静妃这四位有所出的高位妃子。
从前他见陛下待慕娘子与别不同,还想着若慕娘子被纳入宫中,大抵可打破周朝后宫寒门女子位份不得高于宝林的礼制,勉强做到才人甚至美人,而今想来,已打破规矩的才人、美人,在陛下那里,应还是低了,慕娘子应可被封为婕妤,甚至在有所出后,位列九嫔之一。
不知当朝御前总管这时在盘算什么,慕昭只是如坐针毡地坐着,在皇帝要她享用消夏羹饮时,就近拿了碗面前的糖酪浇樱桃,持着银匙低着头,一点点心不在焉地慢慢舀吃着。
皇帝见慕昭选拿了碗樱桃甜酪,自己也跟着拿了一碗。他边似她那般,一点点地慢慢用着,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