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颜悦色地同她找话说,就问她不久前他谱制的那首曲子,问那曲子哪里不好需要改动,似是从前身为言先生时。
但慕昭却不买账,她半点不将他当言先生看,那个还未被她知晓有二十一房小妾的言先生,不愿与他回到从前的时光,先是不怎么言语,后在被他一再追问,不得不答时,就只是一味说好。
“陛下乐艺高超,所谱新曲无有不好,奴婢听不出半点需要改动的地方。”少女声调平平的,旁人听着许觉是心悦诚服的颂圣之语,但皇帝知他方才那一曲有多少错漏,知慕昭是个中高手不会听不出,知她这一句是在有意讥讽他,似还带着点赌气意味的讥讽。
还未琢磨出是不是真有赌气意味,皇帝见少女说罢就放下还未用完的酥酪碗,起身向他请退,垂着眼说陛下新曲已成,自己已无需在此写记曲调,理应退殿。
在用多日的批看奏折,使慕昭减淡对面圣之事的排斥恐惧后,皇帝今日有意要与慕昭做些闲暇娱乐之事,与她闲适相处一番,使她进一步降低与他相处时的不适与戒心,怎会立刻就放慕昭离开。
他无奈地看了会儿坚持请退的少女,令宫人在坐床上另又摆设了一张紫檀地木画棋局,要与慕昭手谈一局。不待慕昭设法婉拒,皇帝就直接笑对她道:“赢了朕,就可随时离开。”
傅秉忠在旁看着,暗想皇帝陛下今天这会儿笑的次数,比从前认识慕娘子时,十几天加起来都要多。他暗在心中咋舌,但在慕娘子慕昭本人看来,皇帝的笑,是笑里藏刀。明知有刀,却还只得忍耐着坐在棋局前,心盼着皇帝棋技不似他的书法乐艺,而似他的人品,一塌糊涂。
慕昭想认真下棋,想努力下赢皇帝,尽快离开,但皇帝的棋技并没有一塌糊涂,她需得用心凝神应对,如一个不慎,就有输的可能。慕昭满心都在棋局上,可偏偏皇帝话多得很,一边同她下着棋,一边还同她闲聊着,分她心神。
福王且撇在一边不提,皇帝知道太子与燕王在乐事上俱不及他这父亲,就与慕昭同棋事聊说起,从棋逢对手闲聊开去,聊至乐事上的高山流水,继而叹说这世间许多事,要紧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心意相通,而非年纪、身份、阅历等身外之事,人与人之间的彼此相合,胜过这人世间许多世俗陈见。
慕昭岂会听不懂皇帝弦下之音,知皇帝明着是在借棋事、乐事聊说知音可贵,不应被年龄等束缚,但其实还是色心不改。其实慕昭在男女之事上,是不大在乎男女之间年龄差大的,因为她父亲就比她母亲年长十四五岁。她自记事起,就看着父亲母亲恩爱度日,从未觉得父亲母亲之间的年龄差,有损碍他二人的感情半分。
只是,若听旁人聊说这个,她可能还会颔首赞同,但听有后宫子女的皇帝提起这个,她只会觉得他更加无耻。兼因自己一心想认真下棋,而皇帝却总是聊这个说那个扰她心绪,慕昭听得心烦,遂接着皇帝的话道:“陛下的话,奴婢不敢苟同。”
皇帝一个人说了许久,终见慕昭有了反应,虽反应似是不合他意,但还是温声道:“你说。”
慕昭捻着指尖的一颗白玉棋子,望着黑白纵横的棋盘,缓缓地道:“这世间有的事,或许如陛下所说,但有的事,却定非如此。若不然,民间怎会有俚语笑讥,老牛吃嫩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