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廊上他没有急着推门进去,从这里可以看到贯通沈城的那条江河,弯曲如旱地巨龙伏卧。
看了一阵风景,等心里燥热除去之后他才一伸手推开了房间门。
里面只坐着王夫子一人。
“我请过很多位客人,不叩门而入者唯独你一人。”那夫子忽然悠然道。
袁来本来还在纠结是装傻还是故作深沉,待听了这话顿时就不打算沉默了,他立即回口道:“很多人请我做客,不门外迎接的人也就只有您老一个!”
王夫子一愣,开始认真地打量起这个少年人。
袁来同样在观察对方。王夫子年纪约五十往上,再精确的也就看不出了,穿着宽大的儒士衣袍,容貌并无特殊之处,唯独一双眼睿智明澈,隐隐透出压力。
然而吸引袁来的也并非是这双眼,而是夫子身周的那股儒雅馨香而又沉稳如山如海的气质。他只在房中安然一坐,顿时四周只觉宁静再无嘈杂。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室内有一盆山水。
盆景是一座高渺的山峰,山上有绿色,山下环有水流,水流澄澈流动不息,泛着淡蓝色,流水声总让人觉得静。
世间总有那么几样事物,当它发出声音时候你不会觉得嘈杂只会觉得宁静。
“请坐。”夫子打量完毕,面露微笑。
房间里没有高高的胡桌胡櫈,只有矮桌矮塌,有两个蒲团,夫子坐了一个,袁来也就坐了另一个。
袁来没有率先开口,他摸不准这老者的意思,虽然很可能只是欣赏自己写的那两篇诗作。这应该是好事,从其他人的那份羡慕的神色就可以看出,但是他依然不准备率先开口,他知晓一些谈判技巧,再不济也看过一些和此情此景有些类似的侠客小说,一般来讲,谁先开口谁的气势就落了。
虽然即便不开口,在旁人看来,少年相对于夫子也是毫无气势可言的。
沉默了一会儿,王夫子淡笑道:“听说你作了一首好诗,可以给我看看么?”
袁来沉默,忽然想起这位夫子才刚刚出阁又入阁,那两首诗作他或许真的还没看过,那首词没在他手里,他只有自己书写的那首《题菊花》的纸,所以他从衣服里拿出了那张折叠起来的纸,展开递了过去。
王夫子低头细看,一时间室内宁静如雨后。
半晌,王夫子忽然道:“字写的不错。”
袁来有些讶异,这位老人要看的是诗,而率先给出的评价竟然是字。
“也不好看。”袁来说道。
他这话也不算谦逊,他练字虽小有所成,但是拿到这古代世界来,和千千万万个生来就执毛笔的人来比较,在这书法上真的不算什么成就,唯一独特的恐怕只有字体了,颜体传千秋,的确有其亮色。只是不知道这个世界里是否早有类似颜体的书法体系。
王夫子唇露笑容,道:“确实不算多好看,倒也不丑。”
袁来觉得这位夫子是个实诚人,不由得大感亲切。
“不过我倒是很看重这字的筋骨气质,从字里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心。”王夫子缓声道。
“哦?那您可看出我的心是什么样子么?”
夫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之后将纸递了回来。
流水声依旧,宁静依旧。
“听说,你是个痴儿?”夫子再开口,便是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