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是春寒料峭,但春天的绿意已不可遏制地在江南这片经历了一个严冬的土地上悄然萌发,最先引起人注意的是那些急不可耐的小草,它们争先恐后地从地里钻出来,好像一点都不怕冷似的。当然还有水边的垂柳,远远看去,好像一夜之间被谁披上了一件淡淡的绿衣裳,随风起舞,已有几分那久违了的妩媚之态。金兜村边上波光粼粼的月河之上,也能看得见几只在天空中飞来飞去的白鹭,宛如几个飘逸的舞者,将春天的讯息传达到寒意尚未褪尽的人间。
午后的阳光温暖地照在月河的河堤上,微风送来河面上氤氲着的湿漉漉的气息。河上有座石拱桥,在长久以来的风吹日晒中,桥上出现了裂缝,裂缝中长满了青苔。柳笛和春妮在石桥上并肩坐着,春妮的手上拿着一根折下来的柳枝,轻轻地甩来甩去,那柳枝上鼓绽着星星点点的绿芽儿。
“妮儿,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在河边钓鱼的情景吗?”柳笛问。
“怎么不记得啊?”春妮说,“小时候我们经常在石拱桥下面河埠头钓鱼,坐在石阶上看来来往往的大轮船,那时候的船都是水泥挂桨机,从我们眼前开过的时候声音特别响,还激起一波一波的浪花。”
“是啊,妮儿的记性挺好的。”柳笛转头赞许地看了看春妮,然后将眼睛望向远处的水面,幽幽地说,“那时候我很喜欢船,因为船能带我去远方。远方有我的梦想,隐隐约约的梦想也似乎只有在搭上船的那一刻才逐渐变得清晰。那时候我们还小,就觉得出了村子哪里都很远。那时候觉得天上的星很近,傍晚吃好晚饭洗好澡之后,喜欢搬了一把竹榻,或者用两只凳子支起一块木板,躺在上面看夜幕降临的星空。”
“还是小时候好玩啊,长大了一点都不好。”春妮说。
“妮儿,你还记得云水哥吗?”柳笛忽然问。
“怎么不记得啊,在小伙伴里头他最聪明搞怪了。”春妮说,转过身看着柳笛,眼睛睁得大大地,“姐,你不会到现在还没忘记他吧?”
“不是啊,只是有时会想起来。”柳笛说,目光里流露出几丝感伤,“他这个人好像一下子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你说怪不怪?”
“他当兵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春妮说,“他家里人也早就搬出金兜村了。”
柳笛不说话,眼睛一直望着远方,好像还渐渐潮湿起来,蒙上了一层薄雾似的。
春妮觉得有点异样,用手推了她一下说:“表姐,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柳笛似乎从一个遥远的梦中被惊醒过来,看着春妮说,“只是我以前给他写过几封信,但一封回信都没收到。”
“这怎么可能呢?”春妮眨眨眼睛,疑惑地问道,“姐,我觉得云水哥是很喜欢你的呀,你还记得那年夏天,我们在河边钓龙虾,你不小心落水了,是云水哥跳下去救你的,我还看见他悄悄地将你落在地上的那个湿淋淋的蓝色蝴蝶结揣到了裤兜里,你想啊,他要是不喜欢你,会这么做吗?”
“哦,难怪我当时找那个蓝色蝴蝶结怎么也找不到呢。”柳笛若有所悟地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让他给揣到裤兜里去了啊。”
“对啊,我当时就在他身边,亲眼看到的。”春妮肯定地答道,但马上又陷入了疑惑之中,仰起头,用手指敲着自己的脑门说,“既然你和云水哥是互相喜欢的,你又给他写了好几封信,他没有道理一封都不回的啊,这其中肯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而且还是不小的问题呢。”
“是啊,我也一直为这事头疼呢。”柳笛说,看着表妹,“妮儿,你说一个人突然就这样无缘无故地这个世界消失了,而且一消失就是十年八年的,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他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