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起了自己爹说赵璟敢于直面问题且不惜搭上身家的话,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如他。
冲击又起,有人以棍子做枪从缝隙里伸到前头去攮人,冯璜从小辉的口袋里摸了几粒豆子扔到了他脚下。
这人滑倒,带倒一片,捕头丁旺喘了几口气。
然也不过半刻,攒了力的人又一次往前涌起,就那样你推了我的背我扛了你的肩的往前涌,山洪裹带的浮木似的,都不知自己要对抗的是谁。
傻!愚昧!!可怜!!!
终于,那个叫丁旺的捕头发狠的打晕了几个人,沸腾的大锅才算是被舀进了两瓢凉水。
“无知愚民,攻击县衙,等同造反知不知道?” ,丁旺趁机大声呵斥:“尔等本是难民却对衙门公人发难,罪同造反,是要灭九族的,你们自己的命不要,儿孙的命也不要了吗!”
“再有上前一步者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嘶哑却有力的喊声自充血的嗓子里齐声冲出终于将眼前的骚乱暂时压住。
“……”
入暮时分,在李县令等一众人的热切期盼中嚓嚓的脚步声终于踏雪而来,邻县增援的到了!
见到救兵,丁旺他们双膝一软就直直的倒了下去,被大水泡发的树墩子似的,噗噗通通的一片,脊背僵直了,弯不了了啊!
累!饿!疼!
青枞县带队的便是木顺,他迅速指挥手下和其他县前来增援的衙役们一起将场面控制住 ,流血事件已然发生,现在断不能再让冲突升级,将流民都关进牢房是不可能的,这成百上千号人,别说地方不够,就是吃喝都是个大问题。
只好打算将领头的抓了其余的驱散,哪知领头的都是属泥鳅的,见对方兵力见长有不少都趁机溜走,趁着夜色淹没在盂县那错综复杂的大街小巷中,到最后被轰出城门的不过四五百人,仔细看去大都是双目空洞,步履蹒跚的老弱病残。
这些人出了城没有了可以挡风御寒的墙根儿三两天便会被冻死饿死,几个捕头都心有不忍,相互鼓了鼓劲后回来便跟李县令请示能否救济一二。
李文程又恨又恼,大声地爆了句粗口,口水沫子在花白的胡须上抖啊抖,抖得都要结成了冰,原地转了几圈后又狠狠地跺了几脚,然后磨着牙有气无力地坐回到椅子上瓮声瓮气地道:“罢了,罢了,救吧,救吧……”
一句话听得在场之人都心有阑珊,眼角发红。
说到底,李县令也不是个心狠绝情之人,他想着反正自己治下已经发生了这等合该杀头的大事,前程如何且随他去吧。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李县令命人将粮库里的存粮都刮了个干净并在城门外五里搭了草棚支起大锅熬起粥来。
城外的流民暂时得以安置,留在城里头的才是大患,木顺和一众衙役带着打杂和帮工的先忙着将受伤之人送去就医,再在全城范围内甄别闹事之人,该抓的抓,该驱赶的驱赶。
冯璜和小辉两个也潜入酒楼茶馆街头巷尾的查访起来,两天下来多少有了些发现:原来真有人从中蛊惑说盂县的库房里存满了搜刮百姓的民脂民膏,还说县府中有人不忍看难民流离失所、饿死街头,想要替天行道开仓放粮以赈济灾民,还自告奋勇地带领他们趁黑摸到了库房又从里面打开了仓门,这些人不知道是饿昏了头还是性本愚昧竟信了那人的话,等冲突发生时他们也是稀里糊涂地就和人打了起来,等发现不对头时想收手已经来不及了,至于后面的围攻县衙不退,真的就是因为有人被打死,心下痛恨不忿才有的愤然之举了。
这是要做什么?故意跟李县令过不去还是要故意搅浑一锅水?
冯璜猜不出,猜不出不要紧,木顺将他拉到了一个角落指给他看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