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几日,祁悯不是在院中练剑,便是回房中看书,沉寂得好似完全消融不见的雪。
一向神经大条的霍无双都瞧出了不对劲,他趴在祁悯的窗户上,对着屋内悄声问:“祁将军,您这几日怎么格外消沉?”
祁悯面不改色地翻了一页书:“有吗?”
“有!”霍无双猛地一拍窗棂,木制的窗框嘎吱一声,两只麻雀惊得飞走。
“从前您活泼的跟只猴儿似的!可现在……”
霍无双话还没说完,两扇窗户猛地向里合上,将他与屋内隔绝。
祁悯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祁悯被气笑了——他竟将她比喻成猴儿。
她又绕回案前继续看书,听见霍无双大喊了一声:“今晚玉门桥那儿有庙会,您别总闷在屋里头了,多出来走走!”
祁悯没有应声。
霍无双叹了口气,知道她是因玄铁之事而难过,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沉默了一会儿,只得垂首离开。
刚行出院子,忽然见一高大的玄袍男子迎面走来,他定睛一瞧,打了个招呼:“楚将军。”
楚彧微微颔首。
霍无双犹豫地问:“玄铁的事……有下落了吗?”
“还没有。”
“真是麻烦楚将军了。”
霍无双摇了摇头,又冲祁悯院子的方向叹了口气。
楚彧见霍无双走远,他顿住脚步,久久伫立在祁悯的院子外。
他方才就听见了霍无双在院中给祁悯说的话。
楚彧敛下眸子,孤影一梢,分外落寞。
庙会……她会去吗。
寒日渐渐沉了,灰黄的天上冉冉叠了几层云雾,一轮灰白的月如同磷火,淡淡地升起来。
玉门桥边。
楚彧站在一处楼台上,静默地望着人山人海,风卷着一股寒气,又渐渐被喧嚣与灯火蒸腾。
常亭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问:“大将军,您在等谁?”
楚彧语气平淡:“没等人。”
常亭才不信。
这几日,他瞧着楚彧状态不对,他先是叫他买了全京城的志怪小说,又是批公文的时候连叫几声才回神,训练时更严格了、脾气也更硬了。
想到楚彧已经连着在军营住了好些天,常亭试探着问:“您与府中那位祁将军,吵架了?”
楚彧愣了许久,语气更冷了:“没有。”
那就是有了。
常亭“啧”了一声:“您就是嘴太硬了,女孩子是要哄的,卑职都要抱上第二个孩子了,您还……”
他突然顿住了,因为楚彧正斜眼看着他,他觉得他再说一句,自己今天就得被从这三丈高的楼台上扔下去。
“那、那边儿卖的白菜真圆啊,卑职去买些回家炖汤喝。”常亭一溜烟儿跑下了楼台。
楚彧收回目光,手肘搭在栏杆上,衣袍猎猎,继续向下注视。
忽然,他直起身。
一个白衣少女穿梭在人流中,正打量着木杆上悬着的一串泛着橘黄光芒的灯笼,她手上举了个通红的糖葫芦,却没有吃,又往卖糖人的摊子去了。
楚彧默默走下楼台,隔着如潮的人,他离她越来越近。
近到他听见她笑着说:“老伯,我能自己画个糖人吗?”
老伯接过铜板,笑着道:“自然可以。”
楚彧看见她画了许久,终于举起来:是两条共舞的鱼。
祁悯弯了弯眼,嘎嘣一声,咬掉一条鱼的尾巴,转过身,一抬首,正与楚彧对视。
一切声音好像渐渐远了,他们无声地望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