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黑狼体型庞大,有半个人身高,却极有灵性。它见贺酒儿叫了它的名字,便放开她的裙角,退后几步,眼神里露出几分疑惑。
“小姑娘,外面的杀手是来寻我们的,与你无关,你朝北面离去便好!”
三丈开外,有一位中年儒者从一株矮树后走出来,黑狼转头便奔向他的脚边,安静蹲坐。
贺酒儿从听到那人的声音开始,便感到身体有些颤抖,再望到他的身形时,她的泪几乎忍不住要流下来。
她转世数千次,次次死于非命,世人待她残忍,却也有人赐予过善意。而这渺渺可数的善意中,庄亦邪算得上是其中最为浓厚的一缕。
前不知几世,她是七杀堂新培育的死士,与年长的童男童女互相厮杀三年,出去执行任务时也不过八岁。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儿,该是被宠着撒娇的年龄吧,她却是出生时被父母贩卖,任务失败濒死时已是满手血腥。
庄亦邪救她时说:“你与我的儿女年岁一般大,若是他们还活着,定然能成为你的玩伴。”
他带着她躲避追杀,教她看世间良善,甚至买了糖葫芦哄她时说:“你还是个孩子,不用装出一副老成的模样。你害怕的时候可以躲在我的身后,难过的时候可以大哭,就算是喜欢甜食也可以大胆索要。”
如父亲一般的庄亦邪,明知道她本是七杀堂派去杀他的。
贺酒儿眼睛酸涩,看见庄亦邪的青丝已变为斑白,唯一不变的还是那双睿智儒雅的眸子,她顿时泪眼朦胧。
“庄先生,您可还记得,十六年前,您遇到过一个叫拾九的女孩儿?”贺酒儿不敢说自己就是拾九,毕竟频繁转世这般鬼神之事,此时不便多言,“她说她欠您一条命。”
庄亦邪面色大变,几步上前来拉住贺酒儿的手臂:“小姑娘,你见过拾九?她现在在哪里?”
他焦急的神情还是如过去那般。
被关心的感觉如此之好,贺酒儿的泪终于是流下来了:“拾九已经死了,可是她听了您的话,努力活到了二十三岁呢!”事实上,拾九那次在客栈门口买糖糕,就被堂主捉去杀了,没活到十岁。
庄亦邪听了顿时沉默,然后满身颓然蹲下身来,黑狼孤王蹭过来舔了舔他的手。得了希望又失望的感觉,极为难受,他不止一次想过,拾九不过是贪玩与他失散而已,却不敢想那孩子已经死了。
“……既然如此,小姑娘你速速离去吧。若有机会,你能去拾九的坟前说一声,她亲手养过的狼崽,已经代替她陪伴了我这些年……”庄亦邪有些哽咽,颠沛流离十数年,到了最后还是孑然一身。
拾九只记得是他救了她,教养过她,而她又怎知,有拾九陪伴的那一年多不到两年的时光,何曾不是抚慰了他的丧亲之痛呢?
贺酒儿说着善意的谎言,声音哀切:“拾九被七杀堂的人找到,便和您失散了。后来她出逃又救了我,教了我防身的技巧。她死前说欠您一条命,若是有机会相见,自是要还。如今这救命之恩,我定然是要代她报恩的。”
她不能以拾九的身份报恩,但是恩情不能不报。
林外已经有衣袂摩擦的声音传来,脚步声极为轻巧,他们穿着各色的衣物做伪装,如同街头小贩伙夫一般寻常,却飞快地聚拢包抄过来,目测人数不下一百,明显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孤王低声咆哮示警,庄亦邪拉过贺酒儿,往自己身后一推,道:“往深处跑,穿过后山的小道就是昙华书院。”
“迟了。”贺酒儿摇头,“而且我不会丢下你们离开。”
她将头上的金簪拔下,旋开尾部一截,落下截镶了彩贝的玉石来,竟是一根极小的口笛。
玉骨召声起,听风堂众人莫不敢违令。
贺酒儿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