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主要是怕做无用功——这访谈录到哪儿去发表呀?如果发表不出来,那我不是白忙乎了。齐进一再敷衍他,可最终还是架不住他软缠硬磨,答应给他搞了。事先他跟齐进大致讨论了该问哪些问题不该问哪些问题,然后齐进拟出了一份访谈提纲,让他审阅修改,完了齐进拿上录音机,就正式开始搞他的访谈了。
访谈是在他租住的小屋里进行的,搞了一下午,他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喝着茶,像个大师一般对齐进的提问侃侃而谈。有时他谈得兴奋起来,会抛开问题,岔到其他事情上去。他谈到了充满幻想的童年,谈到了美好的初恋以及那次失败的婚姻,谈到了面对经济大潮一个画家的良知和社会责任感。大体说来,他谈得也还蛮像那么回事的。尤其是他谈到童年和初恋的时候,给齐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齐进没有料到,他才十三岁多点,就偷看女人洗澡。他的叙述感情投入,不乏精彩生动的细节,确实能让人窥见一个天才的成长历程。当然,齐进这么说的前提就是,他以后真成了大名,被世人公认是个天才了。否则的话,让人窥见的就只能是一个傻瓜的成长历程了。
可是,当访谈进入到了实质性的部分,也就是当他谈到自己的作品的时候,齐进觉得有些不对路子了。他说的都是些什么呀!他说,他那些不朽的画作并不是他创作出来的,而只是在某一些神秘的时刻,上帝通过他的手传达给世人的,所以对于他来说,画画的过程就是一个等待的过程,等待那些神秘时刻降临的过程,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用再干了,也干不出什么了。他还奉劝那些靠努力和用功来画画的人,放弃这个行当吧,不要无谓地浪费时间了,他们缺乏天才,根本不是干这个的料,艺术是天生的,而不是靠努力和用功就能成为的,努力和用功只能造就一个工匠,绝不能造就一个巨星。天呐,这么说话需要何等的实力和自信啊,这小子是不是疯掉啦!同时,齐进还想像着他整天坐在他那狗窝一般的家屋里,昂首向天,等待着那些神秘时刻的降临,就仿佛一条狗在昂着头等待着主人扔给它的一根骨头。齐进实在听不下去了,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齐进说谈创作这部分是不是有点过了,能不能说得含蓄一点,比如把“天才”这个词改成“天赋”,“靠努力和用功”什么的就不要谈了,毕竟别人怎么画画是别人的事情,与他并不相干,他只需谈自己怎么创作就成了。不行,他以不容商量的口吻说道,这是整个访谈的精华部分,绝不能动,就按他说的整理。嘿,他还来劲儿了,那就不动吧,随他去了,反正出丑的又不是齐进。但是,齐进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访谈者能否不用齐进的真名,用一个笔名?他说这个就无所谓啦,谁在意你啊,真名笔名的就随你便吧。
在访谈的最后,他还说了一些别别扭扭的话,比如,他作为一个“正在进行中的绘画艺术创作者”,对当前的“中西方流派”是怎么看的,接下来,他又是作为一个“正在进行中的绘画风格建立者”,对当前的“西方艺术语境”是怎么看的,等等。齐进就不懂了,他为什么就不能简单点说,他作为一个画画的,对别人的画是怎么看的呢?他平常说话也不是这样的嘛,为什么在访谈里就要说这些拗口的话呢?但是不管他了,反正他也听不进自己的意见,随他去胡说八道吧。
花了几天时间,齐进把访谈录整理出来了,洋洋洒洒一万多字,蛮像个样子的。接下来,他的担心果然不是没有根据的,郑煌把访谈录打印了无数份,到处投,可都是石沉大海,音讯全无。这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只当是辛苦一场让朋友过了把大师瘾。而且说实话,齐进觉得这玩意儿没有发表出来也是合情合理的,哪能随便什么阿猫阿狗的访谈录都能发表出来呢,那不乱了套了。就在齐进把这事差不多已经给忘了的时候,忽然,比利时的一个叫什么的华文艺术竟然把访谈录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