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情似乎有了变化。不可预料的事发生了。在这张床铺上,最终只剩下女护士丝琳一个人了,她翻了一个身,松快地喘着气,安逸地重新沉人梦乡,轻轻地 打起呼噜来。她的肤色比往常更鲜明,更深艳,一种发橙的茶褐色。这是因为昨天她在照紫外线时又睡着了,这可怜的女人,她真有些照射过量了。Lee耸了耸肩 膀,还在颤栗着,看了看手表,六点二十分,接着穿上一件毛衣。
他感到身体不太舒服,说实在的,他有些不安。上一次去看病时,心脏病专家菲尔德曼大夫就警告过他,不可呆在极端的温度中:过于寒冷或者过于炎热,还有剧烈 的温度变化,这一切对冠状动脉都极为不利。你的身体状况不好,不会活得很安逸的,菲尔说。光是戒烟还解决不了问题,现在,你还得遵循一套严格卫生的生 活规律。于是,Lee小心翼翼地瞒着掖着,生怕对他说出自己要出发去北极的事。他只是告诉他,他要出一趟差,其余什么都没有细说。好的,你三星期或一个月后 再来看一次,菲尔说,那时候,咱们来做一个小小的心电回波检查,我要给你找出证据来,好让你停止胡作非为。由于Lee想起了这句话,他便情不自禁地用手捂住了心口,仿佛想证实一下,它跳动得不太有力,太微弱,太不规则,但是不,一切正常,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现在,他不那么冷了,他穿着毛衣,一副安逸的神态,他那可怜的器官缩头缩脑地在下面轻轻地搏动。他不知道做什么事更好,便从舷窗上向外瞥了一眼。遥远的 一片闪光催生出一种旭日东升的念头,但是眼下,只反映出一些海燕,它们伸展着一动不动的翅膀,翱翔在高空。在这一丝吝啬的光芒中,Lee相信自己明白了,他 们已经把南安普敦岛甩在了左后方,那被水侵蚀的岩石,灰蒙蒙的像是一大堆古老的砾石:他们将进入前往韦杰贝的航道。Lee脱掉毛衣,又回去睡。
说来容易。女护士丝琳那比例和谐到了精妙绝伦程度的身子,几乎占据了整个的床铺:已经没有地方可以钻进去哪怕一条胳膊了。从任何的角度,他都无法侧面地进去。只凭着莫名的勇气,费雷选择了俯卧式的上床法,即屏声敛气,小心翼翼地躺到女护士的身上。但是丝琳开始不肯依从地哼哼起来。她拒绝着,搏斗着,以 至于Lee一时间认为完蛋了,但幸运的是,女护士逐渐地放松了下来。他们专一致志,而且只有在一种有限的操作余地中才可能专心致志,床铺的狭窄禁止了或者说不允许有更多的姿势:他们只能采取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尽管上下可以轮换,方向也可以轮换,这已经蛮不错了。因为是星期天,他们便从从容容,他们认认真 真,他们慢慢悠悠,一直到上午十点钟才出舱门。
这是一个星期天,一个真正的星期天,这在空气中就能够嗅出来,几群鹭鸶分散地飞着,比平时挤搡得更温柔。爬上甲板的时候,他们见到一部分船员从小礼拜堂中出来,其中就有那位无线电报务员,一脸的失望难以掩盖。但是,Lee的目的地很快就要到了,不管怎么说,对于报务员,摆脱他的情敌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目的地一到,这个情敌就在甲板上跟船长和众高级船员告别。然后,返身回舱,去拿他的行李。
破冰船把Lee留在杰贝,又立即重新起航。这一天,满天压着一层云雾,浓密,膨胀,低沉,像是一层天花板,遮掩住了四周的山峰,甚至还有船只的顶部,但是 同时,光芒十分强烈地洒播下来。Lee脚踏在实地上后,看到花庭号破碎在这一片迷雾中,它庞大的船体溶解在轮廓中,然后,那些轮廓线本身也溶解在它们的交叉点中,而最后,那些点终于也消失殆尽。
Lee不愿意在杰贝耽搁:这里只有一组预制的木棚子,墙壁用瓦楞铁做成,已经锈迹斑斑,上面开着一些小窗口,透出灰蓬蓬的赭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