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在大街上跟小伙伴们玩。
我堂叔家的女儿,跑过来,对我说:“你还搁这玩哩,你爸喝醉了,挺在庄东地路上,还不快去看看!”
我一听,无名火起。就知道喝酒,去赶个集还喝醉在路上,太丢人了。给我妈说,她除了生气,也没啥办法。我决定亲自去看看。
我顺着去集上的大路,很快找到了醉倒在路边的爸爸。他躺在泥土地上,蜷缩在一起,身上沾满泥土。看着我爸,我竟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我走过去,叫他:“爸!爸!”
他没反应。
我使劲拉着他的胳膊,想把他扶起来。他抬起头,看到是我,对我笑了笑。
含混的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小企予儿”
【家里的孩子,我跟妹妹最小,每个人叫我们名字的时候,都在前面冠个“小”字。】
我说:“爸,咱回家吧!”
我努力想把他扶起来,但是我个子太小,力量太弱,支撑不住他。
他摆摆手说:“别管我,你玩去吧。”
我一松手,他又原样躺在地上。
我怒其不争,自己反而哭了。他还能说话,应该没有大碍,远没有我堂叔家女儿说的那么可怕。我丢下他,扶起倒在路边的自行车,骑着回家去找我妈了。
这是唯一一次,我去接烂醉如泥的爸爸。我意识到,他喝醉是对自己的伤害,也是对全家人的伤害。从此,我更坚定了要改变他的想法。
又一次,我爸妈发生了激烈的冲突,邻里都过来劝架。我爸被人劝走了,我妈坐在院子里大榆树下哭,院子围了很多人。
看着我妈伤心,我心如刀割。被别人围观,又羞辱又愤怒。我觉得,我不能再这样袖手旁观,我应该做点什么。我要凭借我一个人的力量,让我妈不再受欺负。
当天晚上,我在家里柴堆上,找到一根粗细趁手的木棍,偷偷的藏在床头,等着我爸再敢跟我妈动手的时候,用棍子突然袭击他。
夜里,我爸回来了。我躺在东间的床上,还没有睡。我听到开门声,随后,西间里果然爆发出她们的争吵,我静静的听着,不出声。只等他们打起来,不管不顾的冲出去,狠狠打我爸一顿。愤怒像火一样燃烧着我的斗志,我觉得我从头到脚都充满了力量,跟一个人体炸弹的当量不分伯仲。
然而,他们吵了几句就休战了。并没有像我担心的一样打起来。我心里想,算我爸识相,不然他就会尝到被我狂揍的滋味。这样的发泄仅存与幻想,那时候我十岁多点吧,还是个孩子。就算是帮妈妈出手,也会被我爸轻易制服。
这样勇敢的想法,却给我的生活燃起希望。不知道我爸是不是感应到我的仇视,他跟我妈很长一段时间都相安无事。我藏在床头的木棍,一直没有派上用场。
如今想来,很庆幸他们那天没有动手,要是他们真的打起来,我一定会冲出去,对我爸,算的上积怨已久。然而,打自己的爸爸,总算是大逆不道的。我对他的怨恨,多来自妈妈的眼泪和抱怨,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对于夫妻之间的矛盾,又知道多少呢?我要是打他,他会多么震惊、伤心、挫败呀!我要是动手打了我爸,将会成为我一生都无法抹去的罪过、污名和愧疚,连忏悔和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不久之后,我爸猝然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