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日高升,挂上了树梢。
忙活了许久的董席儒趁着短暂的空闲,从自己的岗位上偷偷的溜了出来,跑到数十丈外的一个到处充斥着难闻药味的棚子处。他和坐诊的大夫打了声招呼,便拿起一个瓦罐,将里面熬了有一阵子的药汁倒在了一个还算完整的瓷碗里面,然后端起,小心翼翼的朝着不远处的一个棚子里走去。
这已经是大水退去的第许多天了,至于确切的说是第几日,董席儒并没有去数。不过从保康门外迁到这新宋门外的灾民营地,也已经有了两天。
从那日见到那位粥棚的年轻主人之后,粥棚便开始招募了一些灾民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而作为一个熟悉城中环境的开封人、识字会算数的账房、且看起来比较老实的董席儒,自然便在其列。
不过这份工作还没有做上多久,两天之前,在官府衙役的驱赶下,东京城内数以万计的灾民便被收容进了外城之外的十多座灾民营里面。
其实也算不得是驱赶,毕竟这些灾民在东京城内每日也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到城外能有一口饭吃,又有谁会拒绝呢?毕竟城内的那些原住民在此次大水中也是受灾严重,自顾尚且不暇,自然也就没有功夫去做那些好人了——如李存这般,当街施粥的,终究还是少数。
随着官府的一声令下,作为策划者的李存,自然不会搞特殊,而他本来设在天一阁外的粥棚也如那徐建华所希望的那样,迁到了城外。虽然没有被彻底拆除,但最起码不在眼前晃荡了不是?
至于原本聚集在天一阁粥棚外的数千名灾民,则被安置到了新宋门外的一处灾民营,一同的,还有其他近万人。
而董席儒和其他一些被“聘用”的人自然也没有失业,继续在灾民营内工作了下来。虽然没有工钱,但最起码,能吃的饱饭了。
至于苒哥儿和他的母亲,也在董席儒的关照下,原本充满菜色的脸庞稍微圆润了一些。
“小心烫。”
董席儒到了女人面前,将盛着药汁的碗递了过去。
通过这几日的了解,他知道女人的名字叫做三娘——这自然不会是大名,这年月正经人家的女儿的闺名是不会让外人知道的。而出嫁之后,又则会在自己的姓氏前面加上夫家的名字,合起来便会被周围的街坊们唤作XX氏。
而三娘,应该是她未出嫁之前,在家中的排行吧。
三娘并没有拒绝,接过了董席儒递来的药碗,然后放在嘴边触碰了下温度,觉得有些发烫便轻轻的吹了起来。过了许久,药汁才凉了一些,三娘将药碗放在了苒哥的唇边,慢慢的喂了起来。
据三娘说,苒哥从大水前便一直发着烧……天可怜见,天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在饥饿和病痛中活下来的。幸而董席儒得到了这份工作,而这座灾民营里面还设有一座简易的药棚,里面有着一个从城里请来的大夫坐镇——而这位大夫,恰好与董席儒以前的东家有着些许的交情。
所以,苒哥的病便有了医治。虽然简陋了些,药材也不全,但总归是比没有要强上许多的。
看着三娘将药汁喂苒哥喝完,董席儒接过已经空了的瓷碗,瞧着虽然仍旧是一副生人勿近模样、但精神状态明显是好了一些的女人,说道:“棚子那边还有事情要忙,我先回去了,晚上再给苒哥送药。”
三娘听后,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董席儒见状,心中竟然隐隐的有些开心。
“为什么会开心呢?我不是应该绝望和悲伤吗?”
董席儒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从妻儿被洪水冲走的那一刻起,他的心本该是一片黑暗的,事实上却实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