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丰年,漫天大雪下,秦王赵政冷冰冰的脸上毫无喜悦。并不仅仅因为前线的战事——八月上计时,有关粮秣的统计结果便很不乐观。十月更甚,各郡粟米皆称减产。粟米减产,赵地占领刚刚一年,农业未完全恢复,粟米又要运到赵地。
对敌与对己是不同的。如果秦军未占领赵地,那赵人死的越多越好,现在既然秦军占领了赵地、咸阳派驻了官吏,那么保证市面上有粮可售,便是大秦应有的责任。
赵地需要粮秣,尚不能自持的河南地、九原、云中也需粮秣,还有冬天浩大的战事,这些都使得全国黥首处于大饥之中。若是以前,黔首可以就食韩国、就食魏国、就食赵国……,可如今韩赵已亡,魏国有荆人在侧,黔首无从就食。
粮秣以外,李信又中计大败,十八万秦军尽没。唯一的好消息是芈玹产下荆国长公子。如果他日局势真的无法挽回,看在华阳祖太后的份上,身为荆国王后的芈玹会帮秦国求和吧。
“大王,李信虽败,然大军尚存,臣以为荆王未敢轻侮也。”右丞相王绾以为赵政担心战事,不太通军务的他也出言相劝。“国尉又使人撅齐人垄墓,齐人大怒,当与我战也。齐人……”
听王绾这样的文臣说起战事,赵政免不了觉得生硬,他召王绾来并不是因为战事。咳嗽一声,转回思绪的赵政沉声问道:“国中粟米尚有几何?”
“国中粟米……”王绾略顿,他回想上计统计的数字,道:“可至年中也。”
“年中?”年中就是四、五月,不种冬麦的关中和晋地必须等到九月才有新粟。
“敢问大王,冬日之后战否?”王绾也问。春日要播种,播种需要劳力,秦军如果不能就食他国,四、五月后黔首便只能食芋煮菽了。如果春耕也耽误了,那来年便只能吃草。
“战与不战,并非只在我大秦。”赵政眉头不免郁结。荆人已拔汉中郡,很有可能会顺着陈仓道进攻关中,若是那样的话,关中也不会有宁日。
“若是如此,”王绾脸瞬间苦了下来,“若是今年春耕有误,产粟再少……”
“便是食草,亦要灭齐!”赵政攥着拳头喷吐这么一句。荆国已得汉中,秦国若不能灭齐,以齐国的物资补充早已空旷的仓禀,他日可就真要对荆人俯首称臣了。
大王心意坚决,王绾只能应诺。政事议完当他退下,无心阅览公文的赵政又一次使人发讯至王翦军中。齐国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国尉府这一连串的布置中,最终的落脚点仍是齐国。这也是卫缭远赴王翦军中,亲自坐镇的原因。
催战的讯文传至平阴塞外,幕府内卫缭闻讯没有丝毫惊讶,他淡淡看完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讯文,依旧不动声色与王翦对弈。王翦虽老,此时也未必沉得住气,没过多久他便忍不住问道:“不知大王何意?”
“大王无意。”卫缭淡淡答了一句,并没有多说什么。
“大王若是无意……”王翦笑了笑,又连连摇头。他已经听说襄城之战的结果,秦军死十八万,李信一半兵力尽没,而楚军仍在追击。如果自己不能在楚军追至新郑前与齐军决战并大胜齐人,继续前进拔下新郑的楚军很可能会再复韩国。
再复韩国会有什么后果王翦无法想象,但如果楚军再拔下洛阳乃至函谷关,那河南局势就彻底崩坏了,届时再迟钝的人也知道秦国大势已去。秦国为天下霸主时,无数人投靠秦国,如今秦国将败,这些人断会改弦更张、易主而事。
“报——!”王翦忧心忡忡,军报声突至。他不能直接询问斥候何事,是军侯王勒在大帐内询问。在王翦的频繁回首中,王勒趋步过来。“禀国尉、禀大将军,齐人……”不动声色的卫缭听闻齐人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又是刚才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齐人斥骑四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