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霞烂泼猩猩血(二)
眼见得袁燧抬臂来掀车帘, 纱帘这边,周桃萼不由蹙眉一惊,惊的倒不是身份即将败露, 而是惊这红发少年,竟是这般担忧自己, 非要亲眼看过, 才算是安下心来。
她静静望着纱帘那侧, 少年英武挺拔的身影, 心上不由染上几分暖意。
周桃萼缓缓勾唇, 也并不拦阻, 只不慌不忙, 挑眉望向身侧的榆荚。而那榆荚娘子, 竟也不急不躁,跪坐榻前, 眸光依旧沉静如水,淡淡然回望着她。
周桃萼见她如此淡定,心中不由疑虑乍起——难不成,那袁骠骑不曾叮嘱过她?不怕她身份败露,在军中招来非议?
她蹙起蛾眉,眼见得袁燧的手,愈来愈近,哪知即是此时,那车帘之上,忽地又映出一个人影来, 生得高大结实, 隐隐可见满头小辫儿, 一见便知是袁骠骑的飞鹰走犬, 车焜达达。
车焜轻轻瞟了眼车帘,大掌拍上袁燧肩头,鞭稍一指远处树下,沉声唤他道:“二公子,将军急着唤你。”
袁燧身形微凝,回首望去,便见数丈之外,孤松倚云,树下立着一人一马。那马儿鬃尾如火,赤红如血,昂首嘶鸣,颇具腾云驾海之势,恰是一匹稀世之珍,卷毛赤兔马;再看那马侧之人,身披大袖黑氅,眉眼清俊,不怒自威,正是他的父亲袁骠骑。
袁燧沉下眉眼,深深看了一眼车帘,心知不便久待,匆匆说道:“陶二,稍等我回来看你。”此言落罢,少年握紧长剑,足蹬军靴,朝着那孤松及父亲行去。
不过数丈之遥,因眼下生了薄雾残烟,竟仿若隔了山河迢迢。
少年定定望着父亲,而那孤松下的男人,亦在深深打量着他。
待到少年愈来愈近,男人勾起唇来,轻抚着身侧骏马,缓缓说道:“此马乃是顾明奎进献,我骑了几日,觉得不错,又见此马赤红如火,迅疾如风,与你十分相配,不若赐予你了。”
男人此言,暗藏深意。
袁燧却是无知无觉,抬眼见此马英武,又得父亲犒赏,心中颇有几分高兴。他微微一笑,抱拳谢恩,这便缓步上前,手上分外温柔,轻抚着那马儿柔顺的鬃尾。
哪知那马儿却也有几分烈性,尚不曾完全被人驯伏,见他近身,立时抬蹄飞踹。幸而袁燧反应迅疾,身形一闪,便避了开来。
袁骠骑看在眼中,不由薄唇微勾,好似毒蛇吐信,轻声煽惑他道:“燧儿,那陶二虽救了你的性命,你却也不必太过看重。陶二确有医术,但此人并非我大周子民,先前苟活在那三不管的归义县,甚至还帮北边的金玉宸制毒……”
少年闻言,脊背紧绷,缓缓抬起眼眸,望向孤松下的父亲。
袁骠骑负袖而立,却并不看他,转而望向云山雾海,故意皱眉叹道:“燧儿,先前你中了金人毒箭,昏死过去,殊不知那箭上之毒,即是此人所制。”
少年心上重重一沉,好似被人一把扯入冰冷的湖水之中,令他呼吸一窒,只觉寒凉彻骨。
然而他睫羽微颤,垂眸不语,半晌过后,好似释然了,只微微笑着,轻声道:“我幼年之时,父亲曾教导我,招降纳叛,唯才所宜,须得摒弃前嫌。陶二虽给四狼王制了毒,但却也令我回生起死,扯平了。他为我接骨续筋,又治好了灵儿的晕血之症,确乃我袁家军的恩人。”
少年稍稍一顿,眼眸清亮,又轻声道:“父亲曾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已用了陶二,我信得过他。只要他日后不反,我就当他是亲兄弟。”
袁骠骑闻言,甚是郁卒。他立于孤松之下,眯起眼来,端详了儿子半晌,恼这小子,心性过分纯稚,虽继承了他的英武,却不曾继承半分他的枭勇。
袁骠骑强压郁气,缓缓移开眸光,眼望得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