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舅的信里将大家的猜测和布置说了个清楚,杨娉先托着信坐在桌前,又捧着信靠到了床头。
睡是睡不着的,不渴也不饿。
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的是一张张面孔,温柔的、刚毅的、威严的,慈祥的、美丽的、端庄的、英俊的、可爱的、别扭的……
这些面孔不断地在她眼前浮现,或交替或重叠,或清晰或迷离,慢慢的却都又幻化成一个个光斑,炽白的芯橘黄的晕,一个个破碎,又重新组合,再慢慢漂浮、升腾……
杨娉长大了嘴想叫住他们却总也出不了声。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她觉得自己和他们在一起,可也知道不在一起,她想走出去可又走不出去,前方是浓浓的雾,浓的看不清脚下的路。
胸闷、头痛,然后就喘不过气来。
雾越来越大,大的把那些人都吞没了,然后就只剩下了自己,只剩下了白茫茫的一片,然后自己就卧倒在了这浓雾里。
……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娉醒过来,醒过来就看见了被攥在手里的书信。
书信,对,信里说大姐姐可能在阴山。
阴山啊——那是他们家所有男儿十六岁时都要踏上的地方,父亲说那里的山顶终年积雪,那里的苍鹰展开双翼时能将头顶的云朵遮住。
雪山、雄鹰……
杨娉起了身到桌案前画雪山雄鹰……
夜色起来时她开门走出屋子将新绘的几盏风灯挂在了廊下,立在院外的金氏见状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叮嘱了小斐几句后又叫了冯璜离开。
杨娉就站立在廊下,静静地看橘黄的光晕里雪片打灯的样子,侧头瞧见小斐自门外进来,天青色绣着云纹的外裳随风飘起一个圆润的弧度,少年的身量高了不少,青涩的面庞上是同龄人少有的坚毅和稳重,一双黑漆似的眼眸抬首望来时迅速盛满了欣喜。
“姐——”,少年紧走两步绕过廊柱又跳上几步台阶,仰头去瞅一盏盏的风灯,继而笑着开口: “姐,这是你新画的灯?画技真是又精进了!”
杨娉抬手替他掸了掸肩上的落雪,“好看吗?今天回来的早,因为下雪?”
“哼哼……”,小斐想着孟老先生一贯严谨又严肃的样子晃了晃肩膀轻哼,“让赏了雪再写出一篇好文还差不多!”
“那你还不去?”
“都快住进雪堆里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好文自在胸中,姐你还是该担心自己!”
杨娉抬手就敲了他一下,然后拉了人进屋又坐回到书案后,看着摊在桌案上的那幅尚未完成的《雪山雄鹰图》出了会儿神才开口:“你要不要画灯,宜儿最爱兔子灯,多画几个让人给她捎过去……”
屋里暖意融融,不过这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头上和身上就都有氤氲的雾气升腾,姐弟就着桌案摊开的东西一人一边的动笔描画了起来。
少顷后小斐搁了笔仔细端详刚刚画好的一幅“玉兔拜月”,又斟酌了试探着开口:“姐,年后我想和二舅舅一起去寻大姐姐。”
杨娉怔了怔停下正在调色的手沉默了一会儿才应声:“想好了?”
“想好了。”
“给老先生和冯叔说了没?”
“没,先跟姐姐商量,姐,我总要亲眼看见大姐姐才能放心,再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总是要出去走走的,能跟着二舅舅再稳当不过。”
杨娉了然,捏紧了手中的画笔,沉默间又听他说:“功课也不会落下,可以直接请教二舅舅或者像原来那样用书信与老先生传达,姐你觉得呢?”
杨娉依旧沉默,半天后终于长出一口气开了口:“其实我原想着我去的,不过你确实比我合适,既然想好了那就给先生他们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