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幕落,星光寥寥,一轮破月高悬。
“兄弟们,我与将军来看你们了。”
霍无双怀中一左一右圈了两瓦罐酒,“咚”的两声,放到了地上。
“兄弟们,这酒不好,待我们从临安再回来,定为诸位带来最好的酒。”
他边说,边打开罐子,往地上倾酒。
祁悯席地而坐,将剑插入地里。
脚下的土地里,掩埋了许许多多战士。
不止是当年嘉络城一战,老城主对他们说,几十年来,嘉络城经历了许多次战争。战后,不管是庆国、或是夏国士兵,百姓都将尸体埋入这处荒山。
到最后,埋葬尸体的土都是从别处拉过来的。
这是一大片生着荒草的坡,说是山,形容为“尸山”更为恰当,因为下面,堆叠着千千万万具尸骨。
霜在冷硬的土地上匀上一层又一层薄辉,像魂牵梦萦的梦,归乡的梦。
满怀寒风,指骨间都渗得生疼,冬末,祁悯觉得,这是她平生最冷的一次。
还有一罐酒,一人一个酒碗。
祁悯先仰头饮尽,烈酒滑入喉咙,火辣辣的,腹中又冷又热,冲得人直红了眼眶。
“我一直在想,往日我们与夏国针锋相对,兄弟们的死也是因为……”霍无双声音粗哑,“将军,再回夏国,真的合情合义吗?”
风萧瑟,吹动草影委地。
“这满山尸骸,他们都曾与我们一样,是活生生的人,什么庆国夏国,抛却国籍,与我们又有什么区别?”
“可这便是战争,这便是世道,时也命也,自古便如此。这一切,我们都没错,又都有错。我想回到夏国,于我而言,夏国才是真正适合我的地方,届时,我会倾尽所能,为边境百姓得真正安平日子。”
祁悯道:“这一世咱们与弟兄们无缘了,若是幸运,来世会再见的。”
“将军,你说得对。”霍无双又灌了一口酒,望着天空,眼中晶亮,问:“将军,真的有来世吗?”
“有,我知道。”
风吹衣袂,酒意有些上了头,霍无双一只手支在瓦罐上,模模糊糊哼着什么调子。
坡的不远处,有个人默默注视着两人的背影。
他好像听到祁悯的声音远远传过来:
“鼓衰兮力竭,矢尽兮弦绝,白刃交兮宝刀折,两军蹙兮生死决……”
“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
声音慢慢小下来,四周恢复寂静,霍无双看着垂头不语的祁悯,“将军,将军?您睡着了?”
连叫了几声,身侧的少女才有反应。祁悯握着剑,慢腾腾站起来,叹了口气:“有些晕,但还好。”
霍无双也站起来:“咱们回去吧。”
远方,似有鹰啼,又像是风声。
祁悯似乎有所察觉,抬首远远看了一眼,才扭头慢慢下了坡。
“嗯,回去吧,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赶路。”
酒气杂着寒风,草木枯寂,黯然憔悴。
草影纠纷,不远处,有侍卫围守四周。
马车前,玄袍男子似乎等了很久,直到目光中出现那一抹白色的衣摆,沉寂的眸中才终于亮了几分。
楚彧走上前,看到后面的霍无双拎了两个空罐子,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你们喝了多少?”
祁悯笑了笑:“一点点,我的酒量好,别担心。”
瓦罐不大,两个人分着喝,倒也不会至酩酊大醉的程度。
“霍无双,你去那辆马车吧,我有事情要与楚彧说。”祁悯道。
见祁悯